到了含英殿,事情并没有如曹延襄所料,她本以为自己要在这美轮美奂的地方坐上一回宫椅,再品上几口贡茶才轮到自己觐见太主,但没想到太主直接把顾安撂在了一旁宣自己进殿。
大殿上谁看不出这两人之间有点什么过节啊!
但自己身为赤云军统帅,先见自己好像也没什么错,于是曹延襄大步从容地走了进去。
“我知道曹将军不是拘束的人,殿中没有旁人,不必再守那些俗礼。”
坐在上首的元衡挥挥衣袖免了曹延襄的礼,又让她入座。
她先见曹延襄是有目的的,如果赤云军能臣服,那夏侯雍就好安排得多了。
“顾安犯的罪,不知太主能不能宽宏大量赦免了他?”
曹延襄端正坐在黄花梨椅子上,试探着问。若是太主真要追究,会不会治赤云一个包庇之罪?
她正在犹豫着是撇清多年战友保全赤云还是顾念同袍之谊替他求求情的时候听到了元衡的话。
“曹将军是否好奇我与顾安的关系?他本名叫夏侯雍,是我府上的旧人,准确来说是我的旧情人。”
元衡说得坦坦荡荡,把这样的惊天要闻说得像一日三餐一般稀松平常。
“啊?!”
曹延襄看不见自己的面部表情,但她可以想象到自己双目圆睁、震惊不已的模样。
她见元衡似笑非笑地看着自己,才知道现在的模样是多么失态,不知道是不是自己下巴掉了。
这也不能怪她啊,这么大的事谁听了不吓一跳?
顾安隐藏得真深啊!
怪不得当年父亲曹协想替自己给他说媒,他二话不说就拒绝了,还说什么心有所属。
曹延襄并不在意这件往事,更不会觉得丢脸。
她只厌烦父亲坚持认为女儿家得有个倚靠,可她已经活了二十多年,怎么会不明白自己想要什么?她根本就不想成婚。
现在回想起来,幸好她自己对顾安是只有袍泽之谊的,否则现在还不知如何收场。
不过与其等这件事被有心之人挖出来,倒不如自己先下手为强旧事重提,也顺便看看这位太主心胸气量如何。
若是她对情爱之事耿耿于怀,也不配我曹延襄为她效力。
“殿下,我有一事不知……臣有一事不知当讲不当讲,昔年臣的犬父曾经极力撮合我与顾安,但我与他只有战友之谊啊!千真万确!”
曹延襄说完才觉得自己的表演有些过了,太刻意和夸张反而引起质疑。
哎,这种君臣之间的虚与委蛇真不适合她!
她不喜欢这些造作虚假的东西,若是君主贤明大度,她自然赴汤蹈火,若是整天心里算着有的没的小九九,那还有什么意思?
坐榻之上传来元衡“噗嗤”一声轻笑,“犬父”都出来了,曹延襄是真的担心自己把她当情敌了乃至于语无伦次了吗?
是不是真的不重要,重要的是她接下来的表态,这是一个曾经也困扰她的迷局。
且在今日点破。
“女人和男人之间只可能存在爱情吗?她们不能拥有那些一直以来广泛被男人们拥有和赞颂的情谊吗?比如同袍之情、知己恨晚、挚友交心,乃至于君臣相知。”
“难道这满朝文武都爱我?所以才尊我为太主?才听我命令行事?”
曹延襄一愣,随即不顾礼节地笑出声,简直是滑天下之大稽!那些占据朝廷要位的老油条如今臣服于她是因她的美貌?她的才情?她的魅力?
真不知道哪里来的笑话!
笑完竟然生出一股莫名的触动与悲哀,在她还未完全悟彻这背后的缘由之时,元衡开口了。
“将女子禁锢在女男情爱之中是最歹毒、最险恶的陷阱。”
“它禁止女人像男人一样走出家门,走向天地,成为一个完完整整的人,成为一个抬头仰面、光明正大参与各种各样丰富的生活的‘完人’。”
“它斩断了女人的一切多彩的未知,在这个男人才是完人的世道下,女人不能成为君主,不能成为将军,不能成为文人,不能成为商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