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几日夏侯雍已经熟悉了宅邸,准确的说是在指引下熟悉了他有权限走动的地方,而宅邸之中的书楼琅嬛水阁正是其中一处。
传说天帝藏书于琅嬛,长公主元衡取此二字为书楼之名,想必欲与天帝藏书之丰厚相较高下。
书楼高而阔,共有四层,临水而建,面前是凿出的湖泊“玉醴泉”,若是发生火情,可及时引水,为的是保护书楼中浩如烟海的典籍。
水阁二楼,在藏书的柜架之外开辟了一间书房,专供元衡在此读书。
窗户对着前方湖面如镜的玉醴泉,微风吹过,水光粼粼,其间小荷初生,风景宜人。
桌上的芍药已经渐渐失去了光彩,侍女从寸山河中剪来木绣球替之。木绣球花团锦簇,色泽清丽淡雅,望之心旷神怡。
夏侯雍正在替长公主研墨,看着元衡将取出卷轴二三,铺陈在桌面。他定睛一看,那是未画完的山河图,另外桌面还摆放着几册县志,原来长公主是在画地图。
卷轴之上,山河显现,夏侯雍一眼就认出来,那是代州的山川。
察觉到夏侯雍手上动作的迟滞,元衡抬头看向他:“怎么?认得此地?”元衡特意把这一卷摆在他面前。
他十六岁离开代州,远离故土,投身于朔州军。如果他对代州也了如指掌,要么说明他天赋异禀,要么说明他有心牢记,可以验证他在朔州军中的小小成功,是不是偶然。
此人是否可用,要看他是否有真才实学。
“是代州下辖的安县,安县北部多山地,山势崎岖,南部是洮河支流冲刷出来的平原,百姓多聚集在南部。”
“这是你的故土么?”
“臣自小在代州雁门县长大。”
“你对此处山川甚至了解,画作中虽有山形水势,但无名号,不如你替我写上,要是写错了,我的画可就废了。你敢不敢?”
元衡看向他,作势将狼毫递给他。这都不敢的话,那也太懦弱了。
夏侯雍没有丝毫迟疑,提笔而书,一笔一划,端正认真。
元衡看过去,名字准确无误,可是这个字,却有如乱草飞蓬。
即使夏侯雍的字没有那么夸张,方正清晰,但自小看惯了名家笔墨,自己也写得一手好字的元衡的眼里,就真是杂草一从了。
不过,在这个读书习字还是只有富贵世家弟子才机会接触的时代,夏侯雍能认字就已经算是佼佼者了。
待他写完元衡问:“谁教你读书写字?令堂么?”
她记得夏侯雍生母夏侯氏,父不详。
夏侯雍写完,搁下笔:“是家母。自臣小时,就与她相依为命,关于父亲的事,母亲不说,臣知之甚少。也许是走了,也许是死了。”
提及父亲时,他言语淡漠,似是与他无关。
他母亲曾说过她自己的余生要为年少之时执着的“爱情自由”而付出代价,所以在那个男人离去之后,曾经是世家千金的她独自面对种种挑战养大了孩子。也许再熬几年,等他出人头地,母子俩就能过上好日子,可惜饱受岁月摧折的她再也等不到了。
“那令堂一定是一个很坚韧女子。如果不是被软禁于此,我还真想见见她。”
元衡沉吟,在这个时代女子独自将孩子抚养成人是极为不易的,除了银钱的事,更还有街坊里的流言蜚语和歹人的刻意刁难。
“她已经去世很久了。”
夏侯雍提及母亲,眼神悠远,似乎回想到从前与母亲相处的美好时光:“殿下是第一个这么称赞家母的人,她若泉下有知一定会很高兴。因为旁人听完只会笑谈家母一定是绝色佳人。”
说完自嘲一笑。都说子肖母,有人根据他的容貌推断出他母亲倾国倾城,他又没有父亲,于是会说一些他不爱听的“玩笑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