拂尘扫过一缕晚风,少女对面立的果真是位道人,“不要去救啦!没用的。”
红衣少女噘嘴道,“你说什么?那里面那么多人救一个是一个,万一一个也救不了,也可以救点邻家的人啊!这么大的火,会烧到别人家的!还有啊,好歹那边也是个钱庄,这么大的火,金子银子都会烧化的,而且有那么多银票,烧掉岂非可惜死了?”
那道人沉沉地摇了摇头,低声道,“这场火,是他们钱庄注定的诅咒。谁也救不了的。知道束金铃的传说吧?”他抬头看向少女。少女扬一扬眉撇嘴道,“废话,白痴都知道拿了束金铃就可以向任何一家钱庄提任何数目的钱嘛,不过一点都没有道理,束金铃又不是玉皇大帝,凭什么人家钱庄就乖乖地给他那么多钱?”道人重重叹口气,指了指那已几乎化为灰烬的钱庄道,“你现在是不是觉得有那么点道理了?”
少女不由得呆住了,“什么?”她瞪大了眼睛,“你是说这钱庄之所以失火是因为拒付束金铃的提款???”
“没错。”道人嘘了口气无奈地说道,“每次只要钱庄拒付持有束金铃之人的提款,总会在半年之内被一场神秘的大火烧成灰烬,而且伴有悠长奇怪的号角声,有人说那是来自幽冥的招魂之声。总之现在已经很少有钱庄主人敢拿数万的产业与全家性命和这从未失言过的诅咒来赌上一赌了……没想到如今又出了这么个胆大的可怜人!”
红衣少女抱膝坐在了路边,这钱庄太僻远,除了紧挨着钱庄有几户人家外就没有别的人家了,所以纵使起了这么离奇的一场大火却没有引出太多的人。而那火也是烧得怪异,烧到了邻家却偏偏灭了,仿佛认人一般,只烧钱庄别处一概不犯,少女离钱庄还老远,实在想弄明白为什么那火那么听话,可无论如何看不清楚,不由向那道人嗔道,“都是交了你这个无趣的朋友,连让我走近一点看你也不准!”
道人一笑,“走近一点?走近多少点也没用的,一样看不出来怎么回事。这种诅咒的火灾从来就是这个样子,只烧钱庄那一家,绝对不伤害到他人,好奇的人多着呢,就没谁搞清楚过。”
少女只得耸耸肩,从地上站起来道,“算啦,好玩的事情多着呢,光这么场火灾才不能引起我的兴趣呢!只要他不妨碍我,我也懒得管!”说罢纵身就跃了去。
道人挥挥拂尘,“后会有期——!”他看了一眼重新归入死寂的钱庄,飘然离去……
第一章 晚铃叮当赴森罗 晓杏飘摇浪天涯
薛少孤披着雪白的狐裘,舒适地靠在柔软而温暖的大床上。炭盆里的火生得很旺,虽然外面下着很大的雪,可屋子里一点也不冷。
除夕之夜。每家每户都在忙着自己的团圆,于是外面的夜变得格外安静。
一会儿他就要到大厅去吃年夜饭了。身为薛府的大少爷,尽管他极度不愿离开这张温暖的床和这柔软的衾被,但丰盛的年夜饭也不见得会比床差太多。他懒懒地将一只手伸出被子,从身边爱妾矜矜的素手中接过细瓷碗盛的燕窝汤,轻轻地抿了一口。汤熬得不冷不热刚刚好,薛少孤满意地点了点头。
他抬头看着矜矜温柔而美丽的面容,不由笑了。
原来人富起来是这么好。他记得自己还不到十岁时简直和乡下要饭的没什么区别,父亲似乎就是靠着替人拉货过日子。拉货的人总得想办法从货物里揩点油,父亲是揩油的老手,于是那日无意中揩出的一只铃铛就彻底地改变了他们一家的后半生。
束金铃。
虽然一年只能用一次,但却可以凭它从全国任何一家钱庄提出任何数量的银两。有钱,一切都好办了,穷光蛋父亲既然成了老爷,他也理所当然变成了堂堂薛大少爷,有了金碧辉煌的薛府,有了金牌保镖当护卫,有了原先跪下来求都不曾理他的武林高手亲自传他武功,有了如花似玉的妻子,还有了上个月刚有了身孕的矜矜。
矜矜披着淡粉的袄,虽然厚厚的,但整个人看起来仍那么纤细。她的头低低地垂着,柔软的睫毛下好像含着漆黑的露珠。薛少孤居然干脆地坐了起来,伸出手轻轻捉住了她雪白的下巴……
突然“砰”的一声,房门被撞了开来。矜矜吓得叫了一声,薛少孤揽住她的肩,抬眼望去,门外竟站着个他见也没见过的少女,一身鲜红的衣裙衬着一张傲美的脸,好像全世界的人都欠她八百吊钱似的。
少女用眼角轻轻瞟了一眼薛少孤,冷冷问道,“你就是薛少孤?”
薛少孤很清楚整个薛府守卫的实力,可这少女竟串门一般大摇大摆地进来。不过他薛少孤当然不会害怕,他怎么可以在他最喜欢的矜矜面前丢脸呢?更何况自己的身手本来就不差,当下冷言道,“大年三十,你不在家陪爸爸妈妈过年,闯到我家来干什么?”
少女一脸厌恶地扫视一下四周,不耐烦地说道,“本姑娘已经和来来道人打过了赌,他赌今夜你们家的束金铃不会丢,我赌一定会丢!来来道人的道行虽然不浅,可本姑娘想赢的时候从不会输,我来就是给你们提个醒!”
薛少孤下了床,将大惊失色的矜矜推到身后,一笑道,“原来又是个缺钱花的小贼,”他上上下下将那少女仔细打量了一番,“你知道吗,每天想打我们家束金铃主意的小贼不下一打,他们的结果可都惨得很,小姐难道想死得很惨吗?”他说这番话着实是一点不凉牙,其实心里怕得要死,来来道人虽不是什么坏人,可也从没听说他做过什么好事,能听到的都是他的武功有多厉害,今天打败了谁,明天又打败了谁。和他打赌的人难道会差?
那少女突然“扑哧”一下笑了,笑得眼睛眯成了一道弯弯的月,几乎要笑出眼泪了,“你说我是小贼?”她继续笑着,把薛少孤弄了个莫名其妙,“谁稀罕你们家的东西,不是我高兴我还不和来来道人打赌呢!”她熟练地丢了个白眼,反手一甩,只听“叮”的一声,一件轻盈的小物稳稳停在了炭盆的盆沿上。
深粉色的芙蓉石,纯得像玉一样,被细腻地雕成了一朵绽放的杏花。
“晓杏惊穹?”薛少孤骇得跳了起来,“你,你是含笑山庄的秦大小姐?”
少女瞪起眼睛朝他狠狠地扬了扬眉,“还好你记得!宁死莫惹杏花愁!”她突然轻轻一个转身,右臂从背后扬起,反手给了薛少孤一个清脆的耳光,二话不说便摔开门去了。
薛少孤愣愣地站在屋中央,几乎要不相信自己的眼睛了,难道是在做梦吗?说真的,自己的武功在江湖中再怎么着也算得上个上乘货色,如今却连人家怎么出手都没看清楚就正正挨了个耳光。
矜矜抬起双眸,怜爱地注视着薛少孤被打肿的脸颊,幽然道,“何必为这种事烦恼呢?那姑娘根本连咱们束金铃藏在哪里都不知道,她找一辈子也找不着的。”她伸手柔柔抚一下他的脸,“何况,今天年三十的,谁愿拣这种日子犯晦气呀。”
薛少孤注视着矜矜苍白的脸颊,疼爱地将她拥入怀中。这女人,自己都被吓得还没回过神来就开始安慰别人。“唉——!”薛少孤长长地叹了口气道,“走,咱们到外头去透口气,这事谁也别说,免得弄得我爹心里头慌。听,外头都有人开始放鞭了。”
确实,不知哪家人吃完了年饭,已经开始放鞭炮了。热闹的鞭声吵醒了沉寂的夜,飘雪的天空仿佛也开始微笑了。
矜矜倚在薛少孤的怀中,伫立在灿烂的烟花里,笑容更美了。几个裹着厚袄子的孩子你推我扯地奔到矜矜她们身边,手里抓了好长的几串鞭。随着几声嬉笑,鞭点燃了,开始“噼里啪啦”地响了起来。
薛少孤朝那几个孩子笑笑,走了过去。他想起自己小时最盼望的就是过年放鞭炮的那一天,也是最开心的时候……
突然胸前一紧,竟是被矜矜的手惊恐地抓住,“你,你看!他们不是小孩子!”薛少孤一愣,皱起眉头仔细看去,那几个人竟果真不是什么小孩,只不过个头比较矮,穿着孩童的衣裳罢了。薛少孤心头一紧,正觉得事情有些不祥,只见那几个矮个子“嘿嘿”轻笑几下突然将手中燃着的鞭炮抛向“薛府”的围墙内。
“矜矜你当心!”薛少孤嘱咐一声,腾空而起,伸手去拦那鞭炮,但凡脑筋正常的人都清楚,五六串正响着的鞭炮被扔进树木丛生的后院里,恐怕会闹出一场不小的麻烦。而就在他的手即将触到鞭炮的一刹那,那几串鞭突然从正中爆了开来,无数灼眼的火花箭一般四下射开——一半射进了“薛府”的院内,另一半则暴雨般扑向毫无防备的薛少孤。而飞得如此有力“绚烂”的“火花”决不是什么普通的鞭炮,薛少孤惊讶的脑中“霍”地闪过“烈性火药”四个字。他抖起厚厚的狐裘,甩出一个凌厉的圆弧才将火花挡了开,尽管如此仍有几点火星击在了他的皮肤上。从半空落下还没停稳当,那几个矮个子便扑了上来。
“你们是什么人?”薛少孤侧身闪过迎面而来的拳头,顺势解下身上的狐裘甩开了旁边乘虚而入的掌风,转身之时却不见了矜矜的踪影。“矜矜!”薛少孤扯开嗓子大声喊道,他清楚矜矜是一点武功也不会,若是这帮人攻击她,只怕轻轻一拳就会要她的命。稍一分神,背后石头似的一拳打得他五脏六腑几乎都要呕了出来。
猛然听见身后一声惊叫,是矜矜!薛少孤两肘朝后猛抽,一声闷哼,身后的人终于倒下,当胸却被两双脚踢了个正着,转身之际一口鲜血将眼前喷得血红,只看见惨红的矜矜睁着惊恐的眼睛叫道:“少孤,别理我了,起火的是油房,薛府已经烧起来了,你还是快救老爷他们吧!”
薛少孤扭头看去,只见“薛府”内已成一片火海,号哭与惨叫声响彻整个除夕的夜,冲天的火光把飘飞的雪花映成了四溅的血,难道这就是方才还宁谧温暖的三十之夜吗?
薛少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