们正议论这羊肉锅子,怎么就说到我家妹子的事?”薛蟠待要开口,贾珍插话道:“大兄弟有事求你,想娶二妹妹回家,我叫你来,想着你是她姐姐,总该能做主的。”
薛蟠听了,眼巴巴瞧着尤潇潇,只见她微微一笑道:“原来是这件事。大爷知道,我家妹子的人品行事自然是极好的,论起婚事来,我做姐姐的也跟着操了不少心。你们也知道我们虽不是一母同胞,但从来都是情谊深厚。那旁的人倒也罢了,若说是大兄弟过来求娶,我做嫂子的也不能说二话。”薛蟠听这话,自然喜不自胜,欲要开口,只听尤潇潇又道:“只是这婚嫁之事,须要父母做主,大兄弟你若是真的瞧上了我家妹子,找人上门来正正经经的提亲,咱们聘礼嫁妆定日子也得规规矩矩不是。”薛蟠听了,连忙叫道:“嫂子说的是,都是兄弟糊涂了!”说毕,亲自给贾珍倒酒,又给自己满了一杯:“我回去跟我们太太说了,马上派人过来提亲,也请嫂子放心,我绝不会委屈了二姑娘!”贾珍见他如此豪情,也跟着陪饮一杯。尤潇潇在旁笑吟吟的,不再说话。
第二日,贾珍与尤潇潇正在商议薛蟠求娶之事,却听见外面人来报西府二太太来了。贾珍望了门外苦笑一声:“这是找上门来了。”尤潇潇毫不在意:“你出去避避去,我来应付她。”贾珍自然不想与老娘们搅和事儿,点头出去了。尤潇潇早知道尤二姐嫁到薛家能顺顺利利,必要跟王家姐妹有几场官司打,当然不用她出面,只让薛蟠回家闹去就是了。只要薛蟠一口咬定,薛姨妈也没得办法。
王夫人向来不打无准备之仗,回头把尤老娘尤二姐尤三姐的事调查得底儿朝天,听见是这么一家子,不必说当娘的生气,连她这个做姨妈的也不能轻易撒口叫进门。再说事儿是在宁国府里做下来的,若是那尤二姐是个安分人,能青天白日的碰上个爷们?王夫人在花厅里吃了一盏茶,尤潇潇终于来了,开口客客气气叫了一声“太太”,又嗔着丫头们不给二太太换好茶来。王夫人吃着云雾本来也没觉得怎么着,等到换了一盏明前过来,再尝一口,心里的气就有些泄了。荣府为了给娘娘修园子,少不得各处省俭,连口茶都不如宁府二等待客的,再瞧尤潇潇满头珠翠,叮当作响,心里也不知是何滋味儿。
“太太赏脸过来,可是有事?”尤潇潇明知故问,王夫人自持是长辈,也不能太跌身份,便尽力平和道:“他姨妈打发人来请我做个和议,说蟠儿昨儿在你这里胡言乱语说些不中听的话,那孩子一向有口无心,我来替他道个歉。”尤潇潇听着,只笑道:“太太说哪儿的话,薛兄弟在我们府里好好的,哪里有什么道歉不道歉的话,我竟是一点不知道。”王夫人见她不接招,再一想自己如今贵为皇妃之母,倒是跟着个侄儿媳妇打太极,没得浪费功夫,又让人瞧不起,索性收了笑道:“蟠儿在家里说要娶尤家二姑娘……”尤潇潇笑道:“原来是这个,这话儿薛兄弟昨儿是提过的……太太今儿来的意思是薛太太不允了?”王夫人见她这般平静,也拿不准她到底知不知道薛蟠与尤二姐的事,又怕说个不准,惹得尤家撕破脸打上门来,只好模糊道:“倒不是不许,珍哥儿媳妇,有件事你不知道,薛家早跟着夏家订了亲,他姨妈的意思是抬了你妹子回去做妾……”
尤潇潇听了,也不见动怒,只笑道:“太太这话偏差了,世间的男子千千万,我妹子虽不是如何的出类拔萃,但也是有人愿意娶回家做正妻的,既然如此,您便是回去转告薛太太,做妾这事儿就不劳薛家费心了。”王夫人听她拒绝的干脆利落,自己脸上也挂不住,忍不住道:“珍哥儿媳妇,你的话也别说的太满了,有些话也该问问你二姑娘才是。”尤潇潇听了,不动声色笑道:“我的妹子我还做得起主,倒是让太太跑了一趟。”说罢,也不提吃饭留客之事,王夫人见她这般沉稳,也探听不出底细,气得心里发慌,自回府不提。薛姨妈等了半日,见王夫人终于回来,连忙问事情怎么样了。王夫人冷道:“珍哥儿媳妇不松口,不同意做妾,要么就是让咱们娶正妻,要么此事不提。”薛姨妈疑惑道:“自然不提为好……”王夫人摇头道:“我瞧着她怕还不知道蟠儿做下的事体来,说不得是那个小蹄子勾引的蟠儿,别的没什么,若是将来闹出来,咱们就不得安宁了!”薛姨妈道:“这有什么,闹出来只有女孩子没了名声……”王夫人见她短视,不由怒道:“这是什么话!你也太把蟠儿惯的不像样了!尤家是什么人,自然豁得出来,真把这事闹大了,将来还有什么正经人家肯再嫁过来!”薛姨妈听了就不言。
姐妹两个正商议着,只见薛蟠兴高采烈的进来,他昨天趁着兴头儿把话说完就回屋大睡去了,哪里知道能掀起轩然大波。见了王夫人在,薛蟠便给姨妈行了礼,又对母亲笑嘻嘻道:“我若是成了亲,再住在姨妈家里可是不好,早起我就出去打发人去收拾宅子,再置办置办,若是能赶在三月里成亲,太太同妹妹也一起跟着我搬出去吧。”王夫人见他一进门自说自话,脸早沉下来。薛姨妈气得嚷道:“什么成亲?我允了么?你也不打听打听那尤家都是什么人!能跟着你这般勾勾搭搭的能是什么清白姑娘!”薛蟠原以为十拿九稳的事,如此又被劈头盖脸斥了一顿,又听母亲说二姐不清白,哪里愿意听,心里的横劲儿上来:“反正她都是我的人了,你们同意也得娶不同意还得娶!”也不管王夫人在场,赌气就出去了。
薛姨妈对着儿子向来是没主意的,只是哭不说话。王夫人倒是冷静下来,依着薛蟠这个闹法,薛姨妈迟早也要应了,到时候再去分掰更落了下乘。可是一想到尤家,又百般不甘心,若是先斩后奏给薛蟠定了旁人家,只怕尤家闹了来,她们破落户不要名声,薛家一头连着贾府一头连着王府,实在丢不起人。不管如何,还是薛蟠这孩子自己不争气,珍哥儿媳妇也不是省油的灯,眼见娘娘的大事就要眼前,这事先盖过去也就罢了。薛姨妈见王夫人面色阴晴不定,心里也害怕起来。
王夫人叹口气道:“千金难买一个我愿意,既然蟠儿这般坚持,我们也去请个媒人吧。”薛姨妈睁大眼睛道:“姐姐的意思是真要娶了尤家姑娘进门?”王夫人点头道:“没有法子了,让她做妾也不肯,若是不娶回家,将来闹出事来,更不好开交……你若是想抬了银子去私了,珍哥儿媳妇那关就过不去!幸好是低头娶媳妇不是抬头嫁闺女,就算接进来蟠儿估摸着也只是三两天兴头,实在瞧不顺眼,随便拿个错休出门就是了。”薛姨妈是个没有主心骨的,丈夫在时听丈夫的,丈夫死了听姑娘的,投奔了姐姐就听姐姐的,如此这般,也就抹抹泪,认真去找个媒人。
因为宝钗是姑娘家,倒没有跟着搀和里头的杂事,只听说闹了两日,哥哥要娶珍大嫂子的妹子做媳妇,里头前因后果也不知道,见母亲不甚开心,倒也跟着解劝几句,说珍大嫂子的为人是极爽利干脆的,想必她妹子也不会差到哪里去。薛姨妈不好把里头的事跟女儿细说,也就期期艾艾应了几句。薛蟠听说母亲终于答应了,暗想还是珍大哥点拨得有理,若非这般说了,恐怕母亲还不允呢。薛姨妈被儿子这一番折磨得心灰意冷,再说也没有在亲戚家娶亲的道理,于是就嘱咐了宝钗一同收拾着要搬出去。贾母闻听薛姨妈要搬走,又叫鸳鸯打听了原委,心里暗暗盘算了一番,找来王夫人说道:“宝姑娘的哥哥跟珍哥儿媳妇的妹妹结亲,你问问姨太太,保媒人若是还没定,我就老着脸皮沾沾喜气。”王夫人见婆婆这般给娘家外甥面子,当下十分欣喜。薛姨妈听了,总算是觉得这亲事有几分体面,心里稍微舒服了些,忙照规矩抬了几匹上好的缎子送给贾母做谢媒礼。而尤潇潇在东府里得了消息,如何猜不出贾母之意,想着她也是给了自己娘家面子,便殷勤的带着尤二姐过来西府给老太太请安问礼,一团和乐融融。
不出十日,薛家果然请了媒人郑重去尤府递了婚书、聘礼,尤老娘见二姐攀上了薛家,大喜过望。双方你情我愿,当下议定三月初五成亲。尤潇潇特地回了一趟尤府,先说二姐的二十四抬嫁妆由她体己给出,未等尤老娘欢天喜地,又转过脸把尤老娘骂得狗血喷头,喝令她以后在家里要严格管束三姐,若是听话了,她照样给三姐找个体面的汉子,连着嫁妆一起出了。若是不听话,还像以前那般浪荡丧名声,她就找了族长把她们娘两个一起撵回内蒙老家去。那里荒郊野外,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家没一户,地无一垄,过不了冬天就要喂狼去。尤老娘始知大姑奶奶厉害,自此收敛不提。
正文 第48章
省亲别墅与陈设等等终于赶在十一月末完工;眼见各色已就,贾政又带着众人巡视了几遍;方上奏恳请贤德妃娘娘出宫省亲。三日后;宫里派了大太监到了荣国府各处仔细踏勘一番;问了何处更衣、何处觐见、何处饮食、何处听戏等等,见处处齐备了,又收了红包银子,方回禀了圣上。圣心大悦之下,终允正月十五上元节令凤藻宫尚书贤德妃贾氏元春回府省亲。此消息一出;荣府上下终于暂歇一口气;接着又查漏补缺;紧锣密鼓再次忙碌起来。
与此同时;一墙之隔的宁府里却是一片平静;尤潇潇与贾珍也不去搀和荣府诸事,只有贾蔷一个眼线混在里头,时不时回来讲些故事罢了。两口子按部就班准备过年各项事宜,因为府里的人口比着往年齐整,贾敬又是去了玄真观这么多年后第一次回府过年,尤潇潇便跟贾珍商量着,说今年祭祖迎了贾母等诸人过来坐坐,然后也不必跟往年似得还要随着过去那边,好不容易的大年夜,干脆各守各户,宁府里就不去荣府里凑热闹了。贾珍对着荣府已经冷淡了许多,听妻子一言觉得有道理,便去跟贾敬细细说了。往年贾敬不在家,惜春也养在荣府里,贾母又是以老祖宗自居的,所以回回聚在一起热闹,今年老爷跟妹妹都回来了,倒不如就在自己家里,一家子亲骨肉凑在一起又清净又亲香云云。贾敬听了,心里自然也不耐烦去在贾母面前当大侄子,暗赞儿子懂事,于是笑道:“既然如此,那就留在咱们自己家里,只是,该往那府里送的分例别亏欠了就是。”贾珍笑着答了一句是,又说要请族中几位相交好的一同过来,贾敬知道是惯例,点了点头,也道:“书院里头也问问,有想在咱们这里过年的,尽可留下。”贾珍听了,忙叫了书院的管事去登记,又给自己手下做事的族中子弟递了帖子。
倏忽之间,刚进腊月,忽然就传来林如海进京的消息。贾珍一日收了扬州来的加急信,原来是圣上钦点林如海腊月初十回京叙职,并明令年后不必再回江南,以待后用。林如海在信中又说因为圣旨来的匆忙,所以未来得及修整林家在京城的宅子,大意是要在宁府里借个院子暂居几日云云。贾珍看了心花怒放,林如海自来深受圣宠,若非如此也不能钦点到江南巡盐,如今回京皇上少不得好好嘉奖一番,更甚至能进阁拜相。尤潇潇得了信儿也笑道:“姑老爷这是承了咱们的情了。”贾珍听了得意,忙忙去跟老子商议。贾敬早知道贾珍千里送医一事,再瞧了林如海的信,点了点头道:“你把我住的屋子后头那个三进小院快些收拾了,备着你姑父过来住。”贾珍忙赔笑道:“只怕那里住不下……”林如海此次回京,自然是拉拉杂杂带着全部家当的,不说别的,光是仆从便是不少,那三进小院哪里够使的?
贾敬知道儿子疑惑,笑道:“你以为他是拖家带口来咱们府里的么?”贾珍听了便有些糊涂。贾敬将信轻轻放在几上,说道:“你细想想,林家宅子又不是荒废的住不得,你姑父如今仕途得意,也不是走投无路投奔亲戚家,咱们只管备着他跟贴身侍候的人来住几日就罢了。”贾珍听了,恍然大悟,笑道:“是我想左了。”贾敬心有感怀,不由叹道:“林如海沉浸宦海多年,能得圣上信任,自然是十分谨慎小心的。林家的宅子在京城里这么多年自然是有人维护的,但他却要往咱们府里来住,第一是想向圣上表明自己自去江南已于京城疏远,此次回来也是应诏回京,毫无预备,只好借居亲戚家;第二之所以选了咱们府里头,是因为那府里对林家女儿素有苛待,林如海心中不满,但岳母贾母依旧在高堂,他也不好贸然跟荣府扯清关系,所以正好到咱们府里,显得不远不近;第三,那府的大姑娘才册立皇妃,没几日又要回家省亲,他是外戚,到时候住在那里见还是不见?自然也该避一避的。”贾珍在旁醍醐灌顶。贾敬又嘱咐道:“这消息恐怕那府里还不知道,你叫下头办事的人嘴严一些。再叫你媳妇瞅个时候儿去那府里把林姑娘接到咱们这里来,也不用另外收拾屋子,只叫跟你妹妹一起住着就是了。”贾珍心领神会,笑道:“老爷想的周到,那老太太听说林姑父回来往咱们这里住,只怕会拦着林妹妹不让她们父女见面呢。”贾敬听了,摇头道:“唉,你姑父在家务事上也糊涂。”贾珍见父亲又想起当日送妹子去荣府的事,连忙说话岔了过去。
尤潇潇得了贾敬的意思,然后仔细盘算了一下日子,说道:“按着姑老爷信里说的,还有七八天就到了。那边儿二老爷也在朝堂上,如果事先得了消息让老太太知道了,再往外接林妹妹可就难了。”贾珍说道:“正是虑到这里,所以老爷嘱咐你找个恰当时候儿去,切不可令那府里生疑。”尤潇潇笑道:“这事儿是不好做的,提前接回来,那府里知道信儿又跑来要人,咱们给还是不给?闹翻了岂不是大家脸上都不好看?”贾珍听了,一本正经作了一个揖说道:“这事全交给大奶奶了,辛苦大奶奶,我只等着好消息了。”尤潇潇瞧他这般,忍不住笑起来。贾珍见她笑容明媚,不由心痒,便挨挨擦擦的过来,尤潇潇见四下无人,也就任他轻薄了一会儿。贾珍最喜她柔顺,越发爱不释手,直接搂在怀里含着耳朵儿低声道:“都说你那妹子是绝色,我瞧着不及你一个零儿呢。”尤潇潇被他拨弄得身颤心热,断断续续说道:“我到底是人老珠黄,哪里比得上她们水灵……好大爷,外头有人……饶了我吧!”贾珍见她娇声媚态,哪里忍得住,索性在椅子上拉扯着,半褪春衫成就了好事。因为还有人等着回事,贾珍虽是不舍,但也只得急匆匆出去,到了夜间回来又是一番浓情蜜意。二人商议已定,想着事不宜迟,先把黛玉接过来再论其他。
却说薛家搬出荣国府去,王夫人硬是出面把宝钗留下来,贾母听了,也没说什么。薛蟠本是摔桌子反对,薛姨妈却是又哭又叫,直说做哥哥的要误了妹妹。薛蟠无奈,眼见她们母女一条藤儿的往贾家靠,自己也没得办法。况且自己也要准备娶亲之事,只好撒手不管了。因为迎春与惜春都搬出贾母院子后头的抱厦,王夫人便趁势让宝钗搬进去,如此这般跟着宝玉也接近。只是那抱厦本身便是狭小,其中最好的一间又一直是探春住着的,周瑞家的带着人去瞧了几次,只见迎春的旧屋虽是宽敞些,但是光线不佳,惜春的那一间采光尚可,无奈十分逼仄。王夫人听了,沉吟了半天不语,当时宝钗在座,忙道自己随便住在哪里都好……王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