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象行要是站着不动任由她骂,蛮蛮反倒骂不出口。
她还没忘那厮发火的时候,把她的手腕都掐出淤青了。
旧日的回忆扯出来,蛮蛮顿时几分张皇,不敢再造次得罪了他,因此只将帘帷拉上,掩饰了手心和额角的湿汗。
“算了。不跟你说。”
陆象行见她垂着帘幔,身影单薄得宛如一根削去了一半的孤竹,有些疑心她是躲在里头哭泣。
这个尾云公主带了几分娇气,他是知晓的,许是受不得任何委屈。
他沉吟之后,声音往下沉了一些:“长安比你想的要复杂。”
关于这点蛮蛮倒是和他心有灵犀、不谋而合。
“人心鬼蜮”四字,蛮蛮也算领教过了。
她不置可否,和衣而卧,表示困乏了不愿理人。
陆象行道她爱慕自己,情深似海,今日都使了这样大的脾气,只怕是失望透顶,满腹委屈。
他的确,不是她心目当中所倾慕的那等说一不二的大英雄,或许在战场上是,但在长安,就连他,也从来都不得自由。
她是尾云公主,生于南国,长于乡野,呼吸的是林间风,渴饮的是山泉水,无羁无束,来到长安之后,在被他所抛下的这一年多来,定然十分不好受。
当初,他为处理肃州脱逃的战俘趁夜离开长安是为公事,但不可否认,陆象行存了更大的私心。
他厌恶这个被太后和陛下乱点鸳鸯谱,逼着他娶的尾云公主,她兄长秋尼,是陆象行的死仇。
回长安以后,陆象行也对她深恶痛绝,她几番引诱,不惜下药,更是让他感到这个尾云公主心机深沉、不择手段,绝非善类。
然而被他一次次粗鲁地对待,她却旗帜不改,仍然心意赤诚地要与他相好。
陆象行终于被她说服了,也许这个呆笨的公主,的确没那么多谋算,也并非别有所图,她只是单纯地爱他罢了。
这种绵绵的情意,似一汪水,无孔不入,沿他七窍钻进来,令人愈发手足无措,不知如何面对。
他躲了一段时间,现在,却仍不得不面对,是他有负于她的事实。
蛮蛮的肚子挺有出息,等到讨厌的陆象行离开了,才开始叫唤。
她决意不再装,爬起来,用饭!
“快快快,小苹!大肘子!”
小苹端了一大碟子的硬菜,不止有公主亲点的红油酥皮肘子,还有手撕牛肉、酱鸭脍,蛮蛮吃了一口酒,便开始手撕肘子,吃得满嘴都是香油。
小苹也馋,本来没那么馋,但公主实在吃得太香了!她悄悄儿地咽了口口水,不动声色地闭上了眼。
蛮蛮呢,看出她的馋相,拨了拨手指,撕下一块牛肉来给她尝:“要保持身材,你家公主一向吃得少,这不是怀胎了嘛,多吃点才有力气生崽儿。”
小苹惊异得一时忘了去接肉:“公主,您怎么就知道,一定怀上了?”
蛮蛮掀开一线眼帘,乜她:“你不相信陆象行的能力?”
小苹回忆起那日深更半夜公主凄厉的惨叫声,忙不迭摆手:“不不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