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且,许多人家的小姐嫁人后,为了笼络丈夫,还会将自己心腹的大丫鬟给丈夫当通房。原来欧阳家大房的两个妾,有一个就是欧阳夫人的丫鬟出身。
女孩儿懂事早,尤其是烟罗这样跟着大小姐办事的丫鬟,见过的世面听过的事情可不少。在无人知晓的时候,她也偶尔会想到自己的终身。得知小姐许了展眉少爷,烟罗还曾很逾矩地想过,若是……若是自己跟着小姐嫁过去,那小姐会不会也把她指给展眉少爷……啊,真是太羞人了。
对于她这样的内宅丫头来说,能接触到青年男子的机会,其实是不多的。而展眉,无疑是一个很容易让少女动心的男子……
也不是说烟罗就对展眉有什么不堪的想法,想爬上展眉的床什么的。她只是单纯的仰慕着这文武双全的英俊少年,就像后世的小女孩追崇男明星一样的情绪。
可谁又能想到,好好的一桩姻缘变成了如今这般情形。
展眉少爷要回京了。回京后……他还会履行与小姐的婚约吗?
银屏曾私底下对她说过:“我偶然听到夫人对小姐说,让小姐忘了展眉少爷呢……”
连夫人都不抱希望了。
看来这桩亲事,真的没法继续下去了吧?信安王府的府第,实在太高了。据说信安王爷,可是当今圣上的皇叔……那展眉少爷,便是圣上的表外甥了?身上流着的可是皇家的血脉呢。
听起来真是高贵得吓人。江城这边没有皇亲,像展眉少爷与舒绿小姐这样的身份,连知府老爷都得对他们客客气气的。欧阳家有钱是有钱,在江城也算数得着的巨富,可到了京城,那就什么都不是了。
这些事情烟罗都懂,所以才分外替小姐感到心疼。
但愿展眉少爷离开后,小姐能像夫人说的那样,将展眉少爷的事,渐渐忘掉吧……
欧阳婉又熬了一个通宵。
不知不觉,清晨的阳光从窗外射入,她才停下了手中的针线。肩膀早已酸痛不堪,她只是象征性地捶了捶。
总算绣完腰带了。今天再做好那两双袜子,就差不多了……
欧阳婉露出一个苦笑,她能做的也只有这样。
一件棉袍,两条腰带,两双袜子。包成一个衣包,拎在手里也是轻飘飘的,没什么分量。
然而那却寄托着她全部的感情……
一针一线,全都是她深沉的思恋。她埋首缝制着这些衣物,也是努力地让自己忙碌起来,忙得没有任何时间去悲春伤秋。但是,除了缝制衣物以外,她还是强撑着给展眉舒绿两个打点上京的行装。
她将腰带上的褶皱摊平,与叠好的棉袍放在一起。身子扭动,目光便随之一转,落到棉袍边的绣绷上。
那绣绷上绷着一方松绿配石青的长汗巾,却是男子的样式。被绷紧的那一面上,正绣着一首《蝶恋花》。
是中秋之夜,展眉在众所瞩目之下,写出的那一首。
辛苦最怜天上月。一昔如环,昔昔都成玦。若似月轮终皎洁,不辞冰雪为卿热。
谁道尘缘容易绝。燕子依然,软踏帘钩说。唱罢人间情未歇,春丛认取双栖蝶。
当时她那样欢喜,一句一句地铭刻在心里,每一个字都觉得是那样的美好。可现在一看,却是无比凄凉。
难道展眉哥哥早有预感,才会写出这样的诗句么。
一昔如环,昔昔都成玦——只有短暂的相聚,却是长久的分离
可是啊,即便如此……“若似月轮终皎洁,不辞冰雪为卿热”,如果她能和展眉哥哥长相厮守,日日团聚,她愿意忍受一切的苦难。
她的手指轻轻摩挲着汗巾上的诗句,无力地闭上了眼睛。
“展眉哥哥,这是我替你缝制的一些衣服。马上就要到冬天了,这棉袍恰好穿得上……也不知北地的冬天是不是特别冷,我在里头还絮了羊毛里子。”
欧阳婉将那一包衣物送到展眉屋里的时候,展眉正在检查自己的行装。他的东西很少,不像舒绿那样,还得打包那么多实验器材,所以早就弄好了。
“你那么辛苦做什么。”展眉接过衣包,随口说了一句。
欧阳婉笑容一僵,旋又勉强笑道:“不妨事的。”
“不妨事?”
展眉皱皱眉将衣包放下,忽然盯着欧阳婉的眼睛。“你看你眼睛里都是血丝。为了替我缝这些,熬夜了吧?”
“呃……”欧阳婉没想到展眉会注意到这些,又是甜蜜又是心酸,忙低下头去。“只是睡晚了一点,没关系的。”
她没听见展眉再说话,又不敢再抬起头来。屋里的气氛突然变得有些奇怪。
片刻后,她怯怯地微微抬眼,却看到展眉一脸苦恼地摸着自己的鼻子。
“唉……怎么说呢……”
平时很爽利的展眉,忽然间变得吞吞吐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