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去世之后,谥号睿武,纵观其二十年的治国历程,也当得起这两个字。
而自此沈霜鹤的身份也发生了变化,从太子妃成了大宪朝的皇后,她的父亲特地进宫,对沈霜鹤嘱托道:“娘娘如今贵为一国之母,更要成为大宪女子的表率,当谦恭克已,以夫为天,切不能丢了沈家的颜面啊。”
沈霜鹤默默点头道:“父亲放心,女儿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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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淮之和沈父的话,沈霜鹤都放在心上了,皇帝去世的后宫事宜,她都亲力亲为,她也没有想到这些事情会如此繁琐,比如后宫和宗室女眷哭灵,谁跪在前面,谁跪在后面,如何能让所有人满意,这就足以让人心力交瘁。
还有皇帝三位嫔妃的安置,这三位都无儿无女,只能住在宫中,该住哪个宫殿,也足以让人头疼,以及裴淮之的那几个妾室该如何册封,该分在哪个宫殿,给什么封号,如此种种,让沈霜鹤几近不眠不休。
侍女看的心疼,劝道:“娘娘身怀六甲,还是应多注意身体。”
这个道理,沈霜鹤何尝不知?她也想休息,但是裴淮之既然将这个重任托付给她,她就不能让他失望,何况若她不亲力亲为,到时候闹出风波来,损的也是裴淮之的脸面,她无暇关注自己身体,只想着尽可能为裴淮之分忧。
毕竟他是她的丈夫,是她的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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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整一个月,沈霜鹤都在忙前忙后,这期间她忙到晕倒了好几次,但都不许人告诉裴淮之,裴淮之要处理前朝的事,已经分不开身了,她不想要打扰他。
期间裴淮之也来看过她,沈霜鹤瘦了一大圈,裴淮之关切问道:“皇后清减了许多,最近是不是太过劳累了?”
沈霜鹤忙否认:“并非如此,是因为怀胎吃不下,不碍事的。”
裴淮之没有戳破,他备受感动,他握着沈霜鹤的手,感叹道:“皇后真是朕的贤内助。”
沈霜鹤温婉一笑,她道:“这是妾应该做的。”
裴淮之轻握着她的柔荑,忽道:“皇后,长乐王自从回来后就一直伤心不止,他年纪尚幼,你和他自小一起长大,你替朕多劝劝他。”
听到“长乐王”三个字,沈霜鹤立刻想起先皇临终前对她说的那一番话,她心突突跳着,怕裴淮之看出端倪,她垂首“嗯”了声:“妾会的。”
裴淮之点头,然后道:“朝政繁忙,朕也无暇去管他,你多照看他些,免得人说朕不顾幼弟。”
沈霜鹤听后,有些失望,听裴淮之的意思,让她去照看裴昭,不是顾念兄弟情谊,而是怕他刚登基落人口实,沈霜鹤思及先皇要她保住裴昭性命的话,她忍不住委婉劝道:“先皇子嗣单薄,只有皇上和长乐王两个血脉,长乐王与皇上同父同母,如今先皇和先皇后都不在了,长乐王就是皇上最亲的亲人了,皇上的确应该多厚待他些。”
听了沈霜鹤的话,裴淮之若有所思,他俊雅的脸上微微一笑:“不错,朕是应该更厚待些长乐王。”
他这句承诺,让沈霜鹤放下心来,沈霜鹤几乎都认定先皇是多虑了,裴淮之怎么会害他亲弟弟性命呢?她放了心,裴淮之也换了个话茬:“不说长乐王了,皇后,你还记得谢琅么?”
“谢琅?就是那个在元武十九年连中三元,谢相的爱子谢琅?”
裴淮之点头:“就是他,谢相获罪自杀后,他也被判流放,但此人惊才绝艳,乃社稷之器,栋梁之材,朕免不得还要再启用他。”
“启用谢琅?但谢相……”
“谢相之罪,名为祸乱朝纲,实则是因为变法操之过急,得罪了太多老臣,父皇这才不得不忍痛杀了他,父皇临终之前也告诉朕,法还是要变的,而谢琅,便是最好人选。”
“既然如此,那何不马上召谢琅入京?”
裴淮之沉吟:“不急,朕刚刚登基,根基不稳,此事缓几年再说。”
“但妾听说谢琅被流放的北关乃是苦寒之地,缓几年的话,皇上不怕他撑不过去吗?”
“朕就是要磨砺他。”裴淮之道:“谢琅虽然是有才之士,可是心高气傲,这性子还要多磨磨,这样才能为朕所用,假如他撑不过这几年的流放岁月,那以后还如何为朕变法?”
裴淮之说这话的时候,脸上神情踌躇满志,沈霜鹤看着他,似乎有些陌生,一个经天纬地的济世之才,就为了用的更顺手一些,明知他没有罪过,也要他在北关再多受几年折磨,沈霜鹤是见过谢琅的,她眼前似乎浮现一年前,少年郎连中三元,琼林宴上意气风发、长街上一袭红衣纵马的模样,这模样,又变成了北关风沙中,少年手脚都是重镣,在小吏的鞭打下蹒跚前行。
沈霜鹤心中说不出是什么滋味,裴淮之是君,谢琅是臣,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那有朝一日,裴淮之是否也会这样对待她呢?
沈霜鹤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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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霜鹤就这般怀着复杂的心情,强撑着身子,去看望长乐王裴昭。
裴昭今年才十岁,他长相与兄长裴淮之并不相似,裴淮之给人一种高高在上的清冷疏离感,即使沈霜鹤和他已经做了三年夫妻,但仍觉得未走到他的心里,与裴淮之相反,裴昭飞扬跳脱,而且特别爱笑,话很多,和谁都能谈的起来,也因此,先帝和先皇后尤为钟爱他。
如果说裴淮之如同月亮一般冷淡,裴昭就如同太阳一般炙热,两兄弟的性格南辕北辙,截然不同。
只是此时先帝去世,纵然开朗洒脱如裴昭,也忍不住郁郁寡欢。
沈霜鹤迈进长乐殿的时候,就看到裴昭正闷闷不乐,在玩投壶的游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