渐渐的,三千里的路程也走完了,这迢迢路程,沈霜鹤在出发的时候,的确满心愁苦,心中不断内疚着对裴淮之的欺骗,经常在暗处里一人垂泪,但等她攀爬过重峦叠嶂的山峰,见识过一望无际的大海,行走过黄沙万里的荒漠,以及去到过因女子之间相互照拂而存在的海女村,她的心境,慢慢的变的不一样了,以前她所有的心绪都放在丈夫上面,最大的满足大概就是替丈夫管理好后宫,做好他的贤内助,得到群臣夸赞贤后的美名,可如今,她才发觉,也许女子的满足,并非只有丈夫的肯定上面。
就如同吴珊瑚等人,或许她们身份是卑贱的,在其他人眼里,她们都是这个时代格格不入的怪物,可是,谁又能说,她们为自己而活,就是错的呢?难道女人一辈子,就只能操持家务,为丈夫儿女而活吗?女人,不能为自己而活吗?
沈霜鹤就这般带着思索,陪伴裴昭,走过漫漫三千里,在到达荆都的时候,她消瘦了一大圈,沈霜鹤本就身体羸弱,如今更是望之如扶风弱柳,郡守邀她歇整几天,她想了想,摇了摇头:“不必了,皇上还在等着本宫。”
于是她马不停蹄准备赶回京城,走之前,裴昭来送她,裴昭也因为连番折磨清减了不少,少年郎站在柳树之下,面色虽然苍白,但身躯仍挺拔如绿竹,一双眼眸也少了出发时的沉郁,而是带着对未来的憧憬和生机,这自然多亏沈霜鹤一路上的开解和陪伴,沈霜鹤微微一笑,她走到裴昭面前,替他系好披风的衣带:“昭儿,你伤还没好,这里风大,你先回去吧。”
裴昭喉咙哽了哽,眼圈也红了,沈霜鹤笑道:“都这么大的人了,怎么还像小孩子一样动不动哭鼻子呢?”
裴昭低头忍着泪:“昭儿舍不得沈姐姐……此去一别,不知何时才能相见了。”
沈霜鹤安慰他:“只要你平安,那相不相见,又有什么关系呢?”
“可是……”
“不要再耍小孩子脾气了。”沈霜鹤道:“昭儿,有几句话,我要嘱咐你。”
听到此,裴昭终于抬起头,神情也变得认真起来,沈霜鹤和他一边走着,一边嘱咐:“你经此大劫,此后更要万事小心,锄强扶弱没有错,但是前提是,你要能够保全自己,这荆都虽然远离京城,但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你知道吗?”
裴昭点点头,他明白的,裴淮之定然派了人在荆都监视他,若他有一点错处,只怕会马上大祸临头。
可他,不能再连累沈姐姐了。
裴昭忍不住道:“沈姐姐,你回了皇宫后,也要万事小心。”
没有他在身边,她该如何对付野心勃勃的郭彤霞,如何应对和她恩断义绝的裴淮之,他连想都不敢想,稍微一想,便是万分的负疚。
沈霜鹤笑道:“你不必担心我,我做事比你有分寸。”
两人相伴前行,微风刮过,柳絮随风飘落,沈霜鹤上马车之前,又说了句:“昭儿,沈姐姐对你没什么要求,只希望你好好活着,好好做人。”
裴昭抿唇,好好活着……好好做人……
他会听沈姐姐的话,好好活着,好好做人的,可是藩王非帝崩不能进京,此次和沈姐姐分离,下次相见,会是何时呢?
沈霜鹤就站在他的面前,一袭淡蓝衣裙,裹着雪白狐裘,面容莹白如玉,清雅如莲,裴昭定定看着沈霜鹤,忽伸出手,想去触碰什么,最终却只是拿下沈霜鹤发上的柳絮:“这柳絮,飘到了沈姐姐头上。”
沈霜鹤见状,嫣然一笑:“柳絮送人归,昭儿,沈姐姐要走了,你好好保重。”
裴昭望着她上了马车,望着她放下车帘,望着马车车轮悠悠走远,他慢慢捏紧袖中一直不敢拿出来的东西。
那是一方洁白的白鹤锦帕。
裴昭就这般捏着锦帕,望着马车远去,忽然他翻身上马,马鞭挥下,骏马驰骋上了山间小路。
马车里的沈霜鹤甚是疲累,她永远也不会知道,这日,有一个少年郎,纵马在山坡上,一直跟随着她的马车,直到她的马车驶离了荆都,他才勒紧缰绳,但仍是远远眺望,一直到马车消失在他的视野后,才终于愿意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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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霜鹤离开荆都后,便病了。
她本就是强撑着走完这三千里路程的,因为她要照顾裴昭,她不能比裴昭还先倒下,等送完了裴昭,一口气泄了,她便再也支撑不住,病倒在驿站。
士卒还问要不要去通知长乐王,沈霜鹤摇头:“不必了。”
昭儿刚去荆都,万事都要从头开始,她不想让他担心。
她病的昏昏沉沉,偏偏在驿站,各路官员还络绎不绝前来探病,沈霜鹤烦不胜烦,于是便搬到这附近一座名为白马庵的尼庵静养,这尼庵虽然地处偏僻,但至少清净。
等她养好病后,就可以赶回京城了。
珠珠还在皇宫,她实在想念的很,她迫不及待想回去看看珠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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