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还敢插嘴!”婶娘做了个让我非常不解的动作,竟然回身给了她一向宝贝无比的儿子一巴掌。随即看着堂哥脸上凸起的四道红痕,又心疼地将堂哥拉入怀里,细细地揉搓肿起的地方,嘴上不迭地问他痛不痛。
“孩儿他妈,你发什么疯,做什么打孩子?”叔叔平日虽惧内,看到堂哥迅速肿起的脸颊,仍忍不住脱口厉喝。
婶娘啐了一口,白了叔叔一眼:“你懂什么,我昨日里去怡红阁将这孩子卖了个大价钱,脸打坏了,你拿命将钱赔给人家么?”
“这,这孩子还这么小,能行么?”叔叔的脸上显出了犹豫之色。
“有什么不行的,她还小,好tiao教,偏大些便能挂牌了,从小学起,还能标出个好价钱,那些个大老爷不就好这种未破瓜的雏儿么。”婶娘的眼中显出了一些精明的神色:“而且啊,她命这么硬,留在家里早晚要克死我们。”
“婶娘,你们在说什么啊?”看着叔叔与堂兄不怀好意地望着我,我忍不住开口问。
“乖,明日婶娘送你去个好地方,以后好吃好喝地被伺候着,可别忘了我们这些贫贱亲戚。”婶娘抚摸着我的头顶,语气是从未听过的柔和。
“真的么?”那时的我懵懂地问婶娘。得到她的一再保证后,开心地蹦了起来。
“真的么?”许多年后,我用同样的话问那个叫嘎乌的人,得到他的肯定回答后,却再也不敢轻易相信了。
嘎乌找到我的时候,我已在怡红阁里待了许久,每日除了研习琴棋书画外,还要学着以笑怡人。
直到那日,我迎来了一个不同寻常的恩客。他说,他是来带我走的。
起初我笑,除了依靠着那些被克扣的赏钱,我这辈子还有望出头么?
没想到的是,他竟真为我赎了身,花了当初婶娘将我卖给怡红阁的数以百倍的银子。我想了想,褪尽了一身的首饰,洗净了一身的铅粉,净身出阁,只留下了那只闲暇时以草结成的兔子,只因侍候我的小婢说:“姑娘,这只相思草编作的兔儿一定会为你带来一心人。”
那个将我买下的人并未让我伺候他,而是重新赐予了我身份,他对外宣称我是他女儿,于是,怡红阁里的“晴无姑娘”,变作了苗寨里的“寨主之女乌玛”,多么显赫的身份。
从此以后,我唯一的一个存在的意义,便是陪伴嘎乌的另外一个女儿,那个叫乌珠的女子。
我知道乌珠的一切后,便迫不及待地告诉了她,我知道这很恶毒,让她知道自己的父亲,竟是想要杀了她的仇人。
然而乌珠听了之后不哭不闹,只静默地看着远方。她在我的笑上制造出了第一道裂纹。
嘎乌总说我与乌珠很像,我一点也不觉得。乌珠那般懦弱,而我,浑身是刺。
直到遇到那个叫作青芜的女子,看着她的情郎一声声地呼唤她,将她护在怀里的时候,我嫉妒得发疯。恰巧乌珠蛊发,嘎乌派我寻找武林人士。
于是我刻意接近他们,对青芜下了蛊。
最后,我还是解了青芜身上的蛊,不是被她的情郎感动,而是终于觉得我与乌珠像了。她是以沉默来伤己,而我是以报复来伤人。
我从来没想过嘎乌会被蛊反噬,更未想过我对照着自己身上出现的一些状况,找到的古籍上的内容——失心蛊,无法可治。
怕是多年前,那个绘面的怪人,便是用这种禁忌的法子将我从死亡线上拉回来的吧。
我给自己喂下的蛊应是发作了,四肢百骸涌上来了一种奇异的冰凉感,时间仿佛回到了幼时的那个午后,罢了,罢了,嘎乌,若是有下辈子,我不要再遇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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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四章 再入紫述
回程的路上,众人的心思都不觉变得微妙了去,盼望中夹杂着一丝隐隐的忧虑。
一方面归心似箭,希望南迦如乌玛所说,已经清醒过来,对他们露出惯常的、魅惑众生的笑;一方面又害怕一切只是骗局,回去之后,南迦还是那般不动不言地躺着,或者已然衰朽下去。
“夜阑,你说,南迦姐姐好了么?”青芜圈着林夜阑的手臂,将头依偎着他温暖坚实的臂膀,眼里有隐秘的担心。
他们脚程再快,回去也得半月之期,一路上走来,不知该整理出个怎样的情绪来面对隐香如今的情形。
“会好的。”林夜阑安慰地看了身侧的青芜一眼,他的担忧其实与青芜同样。
“若是南迦姐姐还在昏迷中,知道我们未寻到解救她的法子,定会失望吧。”青芜脑袋埋了下去,低叹口气。
为什么对她好的女子,除了世殊外,都未得好下场?母亲是,桃花是,南迦也是。
想到母亲与桃花,青芜心头更糟。
希望令尹府来的那个女子不至于那般狠厉,会对母亲的坟冢不敬,希望父亲念在与母亲昔日的情分上,不至于让人那般糟践自己已故的结发妻。
希望桃花已经变作清风,萦绕在爱人周围,或者希望桃花已经投生成了一个健康美丽的孩子,向着来日飞奔,能够与逐水再续一段前缘往昔。
青芜正兀自想着自己的事情,身子突然腾空而起,这才回过神来,原来自己是被林夜阑打横抱在了怀里。
身侧的小人儿低垂着头想事情,时而眼里燃起一抹极亮的光,时而眼尾低垂下去,时而鼓起腮帮瘪了嘴,似是极苦恼,时而嘴几欲咧到耳根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