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知温愣了一瞬,大概是在思考这句话的必要性。陈悦皱紧了眉,呵斥着刚回国的小儿子:“怎么回事儿?不是让你先去他们家吗?”
“事出有因,”陈非寒实在不想把尹知温逼太紧,“还是打算先跟家里说。”
“说什么说,”陈悦很不满意,“你去省城住几趟了回回跟家里说通知似的,‘通知!我陈非寒跑男朋友家住了!’是不是?哪回不这样?带到家里来肯定是迟早的事,当然得先办要紧的。”
谈了五六年,陈非寒简直老脸丢尽:“啥玩意儿啊我没这么说!”
叶晴向来是老婆哪边她哪边:“别给自己找脸,快去办!”
尹知温吃了一顿大餐,不需要自己下厨,很大一顿。他终于明白陈非寒的快乐为什么老是能洒出来,老是有多余的部分——因为总有人在给,就这么简单。这个家庭虽然和别人大不相同,但自始自终都在为平凡的人生增加筹码。
夜晚,陈非寒送他坐城际。男人嘻嘻哈哈地在路上跳格子,回头很是平常地问:“你父母总得回吧?我什么时候去?”
“没这个……”
“有,”陈非寒翘着嘴巴让尹知温闭嘴,“知温,我说过几回了,无论怎么样,该做的事不能因为关系疏忽了就要省略。”
“一定?”尹知温牙疼地问。
“一定。”
回到家,尹知温实在不知道该如何开口。他在北京见到父母的机会多一些,现在反倒是少了,也不清楚对方究竟在哪个单位工作。
正要放弃,陈非寒的电话适时打了进来,三句不离见家长,嗡嗡嗡地说不停。尹知温给念得满脸冤气,只好问家里的老太爷和老婆子:“爸妈今年回吗?”
“问我做什么,”刘碧霞女士正在强迫老拌做伸展运动,“你二十三了,别一提父母就嘎嘎问我,他们要是回,合该也是跟你说。”
“啧。”
“别啧!”老婆子的声音一下子变大起来,“咱们家小,你说气音也能听见,现在有什么都自己去问!大学四年互不联系,比赛吗啊?”
尹知温就好像在赌气,不明白为什么总是自己向父母妥协。二十三年来的每一天,父母仅仅代表着两个字,几句话,一笔钱,他野蛮生长着,指定失去了和对方坐下来沟通的耐心和能力。
大年三十,万家灯火,电子鸣炮,尹家夫妇提着大包小包回来了。几年未见,尹爸爸说不上明显,尹妈妈却实在老了些,脸在中年,发鬓却斑白。她看到儿子时是吃惊的——知温需要在房间里酝酿,直到听惯了父母声音才会出来迎接。今天却不同,早早在客厅等着了。
尹妈妈温和地笑道:“还好吗?”
“挺好的,”尹知温别扭地做了下伸展运动,“怎么不叫我去接?”
“东西不多,”尹妈妈找鞋失败,只好随便抓了个鞋套应付,“项目告一段落,总算能回家看看。”
尹知温点点头,瞥了一眼爆炸的手机短信。他一时间找不到话题,只好捡了个不太关心的问:“多久的项目?”
“八年?”尹妈妈当真考虑起来,“怀恩,八年还是十年?”
尹爸爸叹了口气:“十年,怎么老是记不住。”
这十年里付出多少又舍弃多少,他们从不说,也实在不能说。尹知温突然有些词穷,他想起父母升职离开的时间,到现在一算,或许刚好不过十一二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