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非寒来时已经看过,大教室,窒息的座位安排。他相当不喜欢画画时旁边有人,督促作用没起到,还搞得自己心乱如麻。作息表贴在门边,早六排到晚十,暂时找不到休息的缝隙。徐老师一人给了一张工具表,也算是严厉中带点儿渣滓似的贴心了。
但他万万没想到,自己是从挨骂开始的。
早晨起床,他得和新室友去宿舍尽头抢洗漱池。好不容易吃上早饭坐画室里休息,抬眼还要面对自己的垃圾素描。整个画室除了他都是素描起家,徐老师面谈时的温和表情仿佛已是天边外的事情——挨骂指标全靠陈非寒顶着,每天都冲业绩。
过了上午的作品点评,废猫的薄脸皮已经快削没了。下午的色彩课还算清净,他画的快,能赶一张晚上的速写作业。到了傍晚,楼下画室解散休息,他和徐老师互相痛苦的时间就开始了。怪老头一般会将七个人的作品贴在黑板上,一份一份比对不同,末了一定得加一句:“陈非寒你其他两门怎么和色彩差这么多?!”
这时候全班就知道,欸,要吃饭了。
等到太阳下山,晚霞落幕,筋疲力尽的陈猫猫又得戴上痛苦面具。为了赶上同期,他不得不在十点结束晚自习后多画一份素描作业,等手上的笔停下来,时钟已经指向凌晨。
睡四小时半,然后循环往复。
差不多一个月的时间,陈非寒没见过尹知温,也没有拿微信聊天。他担心自己一拿起聊天工具就负能量叠满,这不符合仁礼画室负责人的高冷定位。机构助教看不下去,帮忙买大白的时候就小声提建议:“非寒啊,你要不请一天假?瘦太多了,黑眼圈也重。”
“啊,”男生正在拿颜料,“没事,头几个月。”
寝室六人床,六个人都有不同程度的失眠,凌晨五点坐起来,能和对床打个照面。陈非寒吓得要死,又怕吵到同学,只好挪过去小声问:“你干嘛?”
“操,梦见自己突然不会透视了,”对方稀里糊涂地摸脑袋,“好恐怖啊,梦到考试的时候突然变成对对眼,你懂吧?就是斗鸡眼看图,还看不懂题,我靠,怎么画都画不出来。”
“闭嘴闭嘴闭嘴,”下铺突然传来声音,“一大早的,我速写作业还没画呢!”
说完便穿衣下床拿手机,动作行云流水一气呵成,三分钟不到就走了。陈非寒盯着门框好半晌,又叹着气躺了回去。
分不清虚实,分不清黎明和傍晚。
劳改犯……他半梦半醒地想,做劳改犯会不会比艺考生好点儿?
八月中旬,陈非寒的生活已经彻底模式化。他走在吃饭路上才想来,自己已经一个月零十四天没有吸仙气,看活的尹知温了。
又过了一个星期,脑袋中负责画画的弦终于绷断。男生不得不一边赶作业一边告诉自己,这么努力肯定能考上。这根弦接了又断,断了又接,最后在一个平平无奇的清晨,陈非寒彻底崩溃。
他崩溃得很突然,至少十七年来,他从未在画画上崩溃过。
第49章太阳雨
这天的清晨其实很美,朝霞平铺于地平线,随着太阳染红云层。远处的高楼渐渐晕出金色,车鸣自街道另一头传来,叫嚣着新一天的轮回。
陈非寒坐在画室里,一宿都没合眼。
昨晚他抓到灵感,心血来潮多练了两幅画。等到全部改好逐一检查,却发觉画上多了阳光的颜色。抬头一看,窗外大亮,男生还以为是哪栋楼着了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