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爱情上,她也乐观得接近盲目。明明谢菲尔德明确拒绝过她那么多次,每次亲吻他的时候,他都沉默而冷漠,从来不会回应她,仿佛一个冷眼旁观她滑稽表演的观众。她却像个傻子一样,费尽心思地关注着他的一举一动。他多看她一眼,她就吃了蜜似的开心,觉得这是他心动的迹象。
安娜深吸一口气,摊开手脚,茫茫然地望着天花板,忽然间失去了人生的目标。
在此之前,她的目标十分明确:和谢菲尔德在一起,成为好莱坞女明星,回报布朗女士的养育之恩。
现在呢?
布朗女士去世了。谢菲尔德不喜欢她,不可能和她在一起。成为好莱坞女明星的几率微乎其微。
她的雄心壮志,在母亲的死讯中提前落幕了。
整个下午,她都如同晒了太阳的吸血鬼般,惨白着一张脸。眼泪和热汗洗掉了她眉眼间最后一丝残妆,乐观安娜和明星安娜消失了,她现在是痛不欲生的悲观安娜。
晚上,雅各布又过来敲了一次门,请她下楼用餐。安娜难过得快要灵魂出窍,早已不知饥饱,回绝了他的邀请。雅各布离开后,敲门的人换成了谢菲尔德。他用命令的语气让她开门。
安娜从来没有觉得他这么讨厌过,她都这么难过了,他还用这种语气和她说话,这讨人厌的老家伙!
生气到极点,她猛地坐起来,拿起枕头狠狠地砸了过去,声音几乎带上了尖利的破音:“走开!”
枕头砸到门板上,软绵绵地掉了下去,没有发出任何声响。安娜面色涨红,望着门板,一抽一抽地喘气。她不知道自己在期待什么。她既希望那扇门能被打卡,又希望它永远这样紧闭着。
可当脚步声真的远去时,她又瘪着嘴,流下了滚烫的委屈的泪水。
这老家伙,这老东西,这老混蛋!
她愤怒而暴躁地尖叫一声,重重地瘫倒在床上,摊开双手,眼泪喷泉一般,汩汩地流淌出来。悲伤和怒火把她的心折磨得千疮百孔,浑身上下没有一处不疼,没有一处不难受。到最后,她连哭都哭不出来了,只能干巴巴地打哭嗝。
这时,钥匙插进锁孔的声音响起。“咔嗒”一声,房门被打开了。
谢菲尔德走了进来。
他穿着垂至脚踝的深灰色睡袍,身形高大挺拔,仿佛神职人员般,有一种近乎神性的温和。
安娜不想看他,翻了个身,蜷缩成小小的一团。
谢菲尔德在她的身边坐下,用手指碰了一下她后颈汗津津的肌肤:“怎么出这么多汗。”
安娜闷声闷气地发火说道:“别碰我!”
但他真的不碰她了,她又感到了强烈的、酸涩的委屈。她翻过身,红着眼眶瞪着他,鼻子、脸颊和额头都被泪水洗得通红。她似乎有些脱水,总是鲜红娇嫩的嘴唇变得焦干发白。
谢菲尔德其实有很多种安慰她的方式,却一种也说不出来。因为在某种意义上,他离地狱也很近。运气不好的话,也许再过几年,他就会变成一座墓碑,所以他实在无法像个年轻人一样,从生死之中抽离出来,说一些毫无意义的安慰话。
不过,他也不能说一些残忍的话去刺激她,只能低声劝道:“下去用餐吧。”
话音落下,他的手被安娜抓住了。她的手也是红肿的,仿佛手也流了很久的眼泪。
她难过地瞪着他,被阳光晒成蜜褐色的皮肤,变得苍白而干燥。她蹙着眉,双唇颤动着,嘶哑而不确定地问道:“你可不可以告诉我……你有没有一点儿喜欢我,哪怕只有一点儿?”
他却答非所问:“下去用餐吧,安娜。”
“回答我!”她用力一蹬腿,怒吼着说道,“为什么你连喜欢我都不敢承认?”
许久,谢菲尔德的声音才响起:“你这样,我怎么敢承认喜欢你?”
她微微张大了嘴:“什么意思?”
谢菲尔德眼睛眯成一条缝,近乎冷漠地说道:“安娜,我注定比你早死。如果我们在一起,我死的时候,你也许五十多岁,也许二十多岁。到时候,你的后半生怎么办?你真的能完全忘记我,让其他人来照顾你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