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赞任他推,心想,到时梳洗好,照样能看好戏。作者有话要说:
☆、肆
蓼兰厅里的檀香从未点断过,馥郁的香气熏陶得人昏昏欲睡。沈赞并不喜好这个气味,浓郁得有些俗气,可惜这是徐老板的品味,他也没有办法,只能任之由之了。
解下貂裘,沈赞寻思着把它放哪儿好,看了看身后的屏风,鲜丽的牡丹竞相开放,娇小的百灵鸟立在枝头脆生鸣叫,好一幅牡丹富贵图,只是沈赞从未见过,也不喜欢。这房间一直是沈赞在住,想不到徐老板那么迫不及待,他人还没离开京城,早已把他的屋子给改头换面了。不知下一位入住蓼兰厅的是谁,品味与徐老板一致,沉浸俗世繁华。
想了想,也只好一笑置之了,沈赞把披风叠好,轻轻地放在床上。屏风后头冒出腾腾热气,徐老板的办事速度总是令人惊喜,洗澡水早已备好。褪了衣衫,沈赞滑入稍烫的热水中,被难以言喻的温暖所包围。这种舒适,仿佛与昨夜的那个怀抱很相似。
洗完澡,沈赞从箱子里取了套月白色的真丝华服,慢慢穿上,边穿边想,要不要把这些箱中的衣物再放回衣柜中呢,徐老板太体贴,这些场面上穿的华贵服饰竟也一并给他装进箱中,想让他带回江南。怔愣了一会儿,沈赞忽然醒悟,他不是马上就要走的吗?还考虑什么放不放回衣服?只是有种不太好的预感,他可能……
正想着,房门被人破入,只听一声哀嚎,那人便扑了过来,踉踉跄跄地跑到沈赞跟前,猛然跪倒,呼天抢地哭了起来。
“呜呜……公子,你怎么可以说走就走啊!你让杉儿怎么活下去啊?呜呜……公子……公子你别走啊……杉儿不能没有你啊呜呜……”那名自称杉儿的少年哭得梨花带雨,白嫩的小脸上满是泪水,泪汪汪的眼不停地眨,不停地掉泪,还瘪嘴,嘴里含糊不清地求着沈赞别走。
沈赞有些诧异,但立即反应过来,真是,他怎么忘了杉儿,要命了。
“别哭了,杉儿,站起来说话。”沈赞弯腰去搀他。小胳膊嫩手的,明显还是个孩子啊。
杉儿抽抽嗒嗒起了身,用手背抹眼泪,哀怨道:“公、公子,你怎么说走就走,都不跟杉儿说一声呢,杉儿舍不得你啊。”
沈赞看着眼前这个青稚的少年,心里喟叹。当初要不是他把杉儿从澜风楼偏巷捡回来,说不定他早已冻死在了冰天雪地里。杉儿在澜风楼做了杂役,也是专门服侍沈赞的小厮。徐梦澜徐老板说,这孩子谁捡的谁管,要是落他手里,找个时机办个开苞大会,直接卖咯。沈赞自然不同意,把杉儿护在身边,细心地教导着。如今两个多月已去,杉儿早已赖上自己。而自己也是很舍不得杉儿,只是前几日的家信把他击晕了,浑浑噩噩去洒了纸钱就决定要走。他不能带杉儿走,像他这般只为自己逍遥找借口的人,太自私,杉儿跟着他只能受苦。留下来,想必徐老板也不会把杉儿怎么样。
“对不起,杉儿,我要回江南了,不能带你走。”沈赞狠了狠心,道。
杉儿一听,害怕得嘴也合不拢,结巴道:“为、为什么,公子?杉儿哪儿做的不好,你跟杉儿说,不要抛下杉儿啊!公子……呜呜……”
沈赞很苦恼,他觉得自己说出来的理由,可能不是理由,抑或,说出真话,只会伤到杉儿。
“我暂时不走,杉儿放心,要走了,我会告诉杉儿的。”只得这么先安抚着。
杉儿很单纯,一听沈赞不走了,立马抹干眼泪,佯作坚强,道:“杉儿不哭,杉儿会很听话的,公子不要丢下杉儿。”
沈赞轻轻地点点头,不知怎么,觉得头疼啊。
“杉儿,帮我束发。”
沈赞坐在黄铜镜前,端视着镜中的人,一张俊秀得让人移不开眼的脸,柳眉,凤眸,薄唇,细颈。这些都该是女人具备的东西,却长在了一个男人身上。沈赞从不在乎自己的相貌,但这不代表周围的人不在乎。
杉儿乖巧地站在他身后,捧起他的长发,用桃木梳细细柔柔地梳着。
“公子,你长得可真好看。”杉儿看了一眼镜中,害羞地低下头。
沈赞只淡淡地弯了弯嘴角,笑意都染不上眼角。这等夸奖,杉儿每天都会说上一遍,这是他的真心话,可沈赞却已听得太多,心中麻木了。
杉儿手很巧,把沈赞的头发竖了起来,用一根碧绿青翠的簪子定住,耳边留下几缕飘逸的长发,显得清雅。
接着是画眉,上唇色,涂上点薄胭脂。
呵,小倌其实和妓女一样,需要妆扮,需要让人觉得赏心悦目,需要博客人欢笑。
上完妆后,沈赞起身,转了一圈,看了看自己的打扮。这与他当书生时截然不同,现在他是耀眼夺目的,高雅出尘的,令人神魂颠倒的,而在当穷书生时,他是清清淡淡毫无姿态的,尽量把自己归到尘土里。
突然听得外头稀里哗啦一阵响,似乎谁把客人的饭桌给掀了。紧接着就听见徐梦澜有些,不,是很刻薄的谩骂声。
“你滚不滚?好说歹说,没见过你这么不识相的!”
“还不滚?我没有耐心跟你再耗上一个时辰!老子还要做生意!看什么看?没见过老鸨发火的啊?!”
……
可见徐梦澜的火气得有多大了。沈赞已经很久很久没有看见过徐梦澜生气了。这些年的闯荡,足已让徐梦澜变得圆滑随世,他跟客人调侃,无论客人表现出多么愚蠢的一面,他都面不改色继续与之谈笑风生。小倌卖身,他也有足够的诡计让之签下一生的契约。如果出现客人与小倌私奔的丑事,他不仅可以追回两人,同时让他们再也不能相见,而且能完全掩盖下这件事。徐梦澜除了对沈赞很好外,几乎对任何人都有戒备。像他这么一只狐狸,也有亮爪挠人的时候,不可思议呢。
“杉儿,我们下楼去看看。”
沈赞淡笑着,走了出去。杉儿急忙跟上去。
大堂里鸦雀无声,喝酒作乐的客人们搂着娇俏可人的小倌儿一动不动。
刚才徐老板掀翻了隔壁一桌的酒菜,香气四溢的菜汤在地上流淌。
人人都不敢轻举妄动,因为徐老板身上散发出的气息太过恐怖。他生气的源头,正坐在他的面前,坚如磐石地看着他,不肯让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