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止端立在书桌前,手执狼毫,略微蘸墨,开始下笔挥洒。
他的手劲很大,力透纸背,这首词写得他颇为吃力,沉着的目光里有细不可见的裂纹。
沈赞走到他身边,白止刚好写完,便问:“太傅,你看这首词,朕写得如何?”
沈赞粗略地打量了一下,便轻声道:“皇上,最后一个‘恨’字,糊了。”
白止一怔神,低头去看词尾,果然,最后一个字用墨过多,已经泅氲开来,糊成一片,都看不出是个“恨”字。
“皇上,写书法最忌讳一心二用,而方才,皇上却是无心而写,更是大忌。”沈赞淡淡地看了看白止紧咬的嘴唇,知道自己猜对了。
“我……”白止想说什么,发现自己说错了,连忙改口,“朕……朕哪里无心了?”
沈赞不语,接过白止的狼毫,径自铺开了一张宣纸,蘸了蘸墨,提笔写了起来。行云流水般的笔触令人应接不暇。
写毕,沈赞问:“如何?”
他也写了那首词,白止两相对比,沉默了好久才道:“太傅好书法。”
沈赞扯了扯嘴角,却是没有真笑,他道:“书法是门清净的技艺,要做到心如明镜,心平气和,方能写出好字。皇上,你的心,不静。”
白止愣愣地看着自己的字,过了好久,才弃械投降,委屈道:“朕……无法忘记昨晚的事。”
沈赞道:“但皇上,你应知道,迟早会有这么一天。”
白止垂下眼,哀戚道:“我一直在等他,等他亲自来跟我说,他要和我在一起,一辈子不分离。”
这真是美好的痴妄。沈赞想,想不到小皇帝还有如此深远的想法,只是……世事难料。
“他不说,原因你应该知道。并不是所有事都能如愿以偿,昨日他去相亲,而今日你却要选妃,都身不由已,却也无可奈何,不是吗?”
沈赞看了看一旁挂着的美人图,意有所指地说。方才他进御书房,猛然发现书桌旁的架子上挂满了各色的美人图,白止解释说那是太后拿过来让他挑的。
白止的希望早已随着昨夜的事灭了一半,受到的打击太大,他现在不知所措,“我不知道该怎么办……”
沈赞见时机到了,便道:“臣有一计。”
“是何?”
沈赞用目光扫了一眼书房大门,才道:“他在外面侯了很久,皇上。”
白止震惊,不敢相信地看着沈赞:“太傅,你竟然……”
沈赞知道自己这是在忤逆皇上,却仍是大着胆子道:“拖延不是办法,该解决的还是要解决。”
白止沉思了一会儿,道:“那你……把他唤进来吧……”
外面的风有些冷,蒋冰的脸被吹得发红,他看见沈赞来开门,不是是喜还是忧,五味杂陈堆在一起,说不出来。
两人还是见面了,相望两无言,昨夜蒋冰把皇上送回皇宫,自己裹着湿衣服哆哆嗦嗦回家去了,到家蒋崇早候着了,对着他一顿臭骂,骂他怠慢人家霍姑娘。
蒋冰看着自己深爱了那么久的脸,忽的觉得难过,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将头深深地埋入胸前,道:“恳请皇上将臣降调至军营,臣想……为国效忠。”
天知道他说这话时有多么不易,他的心在流血,而他不能说,不能叫,不能抬眼再看一眼自己最爱的人。
“这……便是你的答案?”白止颤抖着,他红着眼望着身前这个陪他哭陪他笑陪他那么多年的人,竟是觉得晕眩,脑袋嗡嗡地好似要胀开。
“……是。”那人不肯多说一个字。
白止咬牙切齿忍下翻涌的情绪,嘴角有些痉挛,道:“朕……朕准了。”
“谢主隆恩。”
蒋冰屈着身开始往外退,那卑微的模样谁见了都不忍心,他始终看着地上,退啊退,脚磕到了门槛,狼狈地往外跨,最终,他的身影消失在了白止的眼前。
蒋冰走在宽阔的大道上,抬头看天,天蔚蓝得纯净无一点瑕疵,但却令人意外地觉得忧伤,他觉得脸上湿湿的,视线总是在模糊,他拿手背抹了又抹,擦了又擦,那湿漉漉的感觉却一直没有消失,他想,这便是报应吧。
沈赞探问道:“皇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