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尽欢的声音沙哑了,清隽的五官也挤在了一起,连眼角都有了泪水的痕迹,看着不像是装的。霍丞犹豫着放开手,见他马上就来推自己,然后捂着肚子背了过去,整个人都在发抖。
刚才霍丞是坐在他肚子上的,但也没多用力,膝盖还是顶着地面的。霍丞心里有火,可也明白周尽欢不是个轻易示弱的人,于是把他翻了过来,想知道他到底怎么了。
结果这一看把霍丞都愣住了。就这么一下子功夫,周尽欢额上的冷汗就出来了,嘴唇白的跟纸一样,虚弱的像是马上要晕过去了。
当年在医院里,霍丞是见过他腰摔伤后醒来的惨状的,便以为刚才那一下真把他的腰给压伤了,只好不情愿的起来,打电话给相熟的大夫老洪,让对方马上来一趟。
老洪的诊堂离这里不算远,坐个黄包车也就二十来分钟的时间。不过在老洪到的时候,周尽欢已经痛晕过去了。
霍丞不耐烦的把情况说了。老洪是个中医,但也懂一些西医的门道。他放下药箱,跪在周尽欢身边,先是翻了周尽欢的眼皮检查,又搭了颈侧和手腕的脉搏。
老洪把了会儿脉就觉出了不对劲,也不说话,直接就去撩周尽欢的长衫下摆,想要检查周尽欢的肚子。
霍丞正要问他干什么呢,就见老洪仿佛看到了什么,脸色一变,抬头就对自己道:“他这不是腰伤,是动了胎气了!赶紧把他抱上楼去,我得马上施针,不然这孩子要保不住!”
霍丞的表情就像被雷劈了一样,想说话又差点把自己的舌头咬了:“什么?什……”
“大少爷赶紧的!眼下可不是耽误的时候!”老洪行医了大半辈子,这种时候自是救人心切,哪里看得了他摆出一副地主家傻儿子的样。
霍丞依旧没反应过来这是个什么情况,但在老洪的催促下还是把周尽欢抱起来了。只是刚抱住周尽欢,他就觉得右手心一阵湿,等到把人放到二楼的床上时,他才看到那湿漉漉的是血。
霍丞的瞳孔都僵直了,盯着手心里的血,完全不知所措了。老洪也没空赶他出去,当着他的面就把周尽欢的衣服扣子解了,把裤子拉下了些,在那副清瘦的身躯上扎了十几针。
等针都扎完了,老洪又把了一次脉,然后从药箱里拿出一个褐色的玻璃瓶,转头对霍丞道:“大少爷,劳您倒杯水来,我要喂他吃药。”
“这什么药?”霍丞好不容易捋直了舌头,瞪着老洪道。
“是固气补血的药粉。”老洪解释道:“我已经给他施针暂时稳住了情况,不过还要再观察一下,如果他继续出血的话就要送医院了。”
霍丞像听懂了又像没听懂,点着头去倒水,可还没跨出脚步又停下了,转回来急道:“不对啊!他不是因为腰伤没法生了吗?怎么会有孩子了?!”
老洪虽是霍丞平时看病专找的大夫,却不是霍家聘请的私人医生,所以不知道周尽欢的那些事。他蹙着眉头道:“大少爷,他的脉象虽然虚浮,身体底子也不好,可胎像确实显了,而且有三周多了,我不会断错的。”
老洪把话说完了,见霍丞还是一动不动的站着,只好自己下楼去倒水。
霍丞眼都不眨的盯着床上昏睡的人,一副备受打击的样子。
他明明记得很清楚,当年两个医生都告诉他周尽欢滚下楼的时候摔伤了腰,肚子也撞到了,已经没法再怀孩子了。可是现在,现在却……
这,这怎么可能?!
周尽欢的裤子上有一点血迹,霍丞盯着那处,便想起了刚才把他抱起来的感觉,也记起了上一次这么抱他是在什么时候。
当年的那一晚霍丞醉的厉害,着火后到处都乱糟糟的,根本没人知道他还在里面。是周尽欢发现了,折回去把他背出来。后来他被烟呛到,人也清醒了不少,发现四周都是火光后立刻就慌了。
当时周尽欢已经走到二楼的楼梯边上了,霍丞抓着扶手,也不管背着自己的人是谁,用力挣扎着要下去。周尽欢都来不及说话就被他推了一把,人一踉跄就踏空了,顺着楼梯滚了下去。
一楼和二楼之间因为有戏台子的缘故,所以楼梯比较长,加上没有转角的缓冲,就导致了滚下去的撞击力更重了。周尽欢在毫无防备之下被这么一推,等摔到一楼的时候,腰已经痛的没有知觉了,人也昏了过去。
而霍丞在看清摔下去的人是周尽欢时,才后知后觉的反应了过来。他马上跑下去看周尽欢的情况,可任凭他怎么叫周尽欢都没有反应。他只好把人抱起来,先出去再说。
这两年多来他都没有再回忆过那一晚,但不代表他忘记了。相反,因为自责和不愿面对,他不准自己去想起。
老洪端着一杯热水上楼来,手指小心翼翼的不碰到盛水的杯壁。这里也不知道是个什么地方,居然连热水都没有,这杯水还是老洪从水龙头接了,随便找个热牛奶的锅煮开了端上来的。
老洪没顾上看霍丞难看的脸色,把水倒在了同时端上来的另一个空杯子里,又是吹气又是摇晃的,好不容易等水凉到可以入口了,他让霍丞小心的扶起周尽欢,捏着下巴,将一小勺药粉送到周尽欢嘴里,又慢慢的把水喂进去。
老洪用手掌握住周尽欢的脖子,不轻不重的做着下滑的动作,帮助周尽欢咽下去。然后让霍丞把周尽欢放下来,又把了一次脉。
霍丞的那一压虽然弄痛了周尽欢,但幸亏没有真的坐下去。老洪把完脉就对霍丞道:“大少爷,您马上叫人去我的诊堂取药吧,我得在这看他的情况。”
“什么药?你不是喂他吃了吗?”霍丞不再像刚才那样暴躁和不耐烦了,不过说话的样子还是急。
“是安胎药,我要根据他的情况来配方子,熬了再给他喝下去。”老洪耐心的解释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