闾丘舜卿走了,走得很干脆。
拒绝了赵德昭搭救好意的当天晚上,闾丘舜卿就在他的家里离开了人世,死因则和历史上的李煜、孟昶和钱俶一样——中毒。
死状还非常的凄惨,全身抽搐,痛苦得弯曲成了一只大虾,象极了服下很多史书上记载的牵机药。
不过闾丘舜卿当然不是被人故意毒死,而是一时想不开自寻短见,证据则是他留下的一份遗书,坦率承认自己是一时糊涂诬告了当今皇子,为了谢罪才自我了断。
也正是因为如此,闻讯赶来查看情况的几名同僚和好友当然无一不是嗟叹万分,除了惋惜闾丘舜卿这么年轻就离开了人世,也下意识的认定闾丘舜卿的死与赵德昭恐吓有关,是赵德昭利用自己的皇子身份逼死了不慎犯错的,对赵德昭颇有微词。
闾丘舜卿的家眷当然更是如此,匍匐在闾丘舜卿的灵前,闾丘舜卿的老婆哭得是天昏地暗,还当众拉着儿子这么说道:“孩子,你一定要记住,你爹是被当朝大王逼死的!这件事你千万不能忘记,要永远记在心里!”
事有意外,就在这个时候,门前的仆役突然大声长喝道:“本朝大王到!”
“啥?本朝大王?”
怀疑自己的耳朵听错之余,在场众人当然无一不是扭头去看大门,请见体形黑胖的赵德昭领着梁周翰和王智发等人还真出现在了门前,后面还有马来福等随从捧着祭品,赫然是来给闾丘舜卿吊丧的。
也多亏了赵德昭的皇子身份,闾丘舜卿的家人才没敢冲上去撕打,只能是用怨毒仇恨的目光恶狠狠瞪着赵德昭,赵德昭则是神情自若,在众人惊诧的目光中昂首进院,径直来到了闾丘舜卿的灵前。
再接着,神奇的一幕发生了,众目睽睽中,赵德昭的双眼之中竟然缓缓渗出了两行晶莹的泪水,声音略带沙哑颤抖的说道:“闾丘兄,我来看你了……。”
好不容易说出了这句话,赵德昭突然哭出了声音,抹着眼泪大喊道:“闾丘兄,你怎么这么糊涂?昨天在父皇面前,我明明已经替你求了情,父皇他也答应了不再追究你的风闻言事,你怎么还这么想不开?想不开?!”
痛哭到了这里,赵德昭还开始了捶胸顿足,泣不成声的说道:“闾丘兄,你还记不记得,我当初到御史台上任的时候,是你亲口给我介绍的御史台各种情况?你又还记不记得,我们俩为了办案废寝忘食,两个人同吃一个炊饼充饥?不说别的,就凭这份交情,我也绝对不会计较你的上书弹劾啊!”
见赵德昭哭得伤心,梁周翰和王智发赶紧上来劝解,马来福等随从则手脚麻利的给闾丘舜卿放上了祭品,然后赵德昭是一边上香一边自责,嚎啕大哭道:“……昨天在宫城门前,我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叫你,目的就是想安慰你开导你,让你不要把昨天的区区小事放在心上,可你怎么就头也不回的去了开封府?你去开封府干什么啊?!”
见赵德昭哭得情真意切,又听赵德昭一再埋怨闾丘舜卿去了开封府,许多中立的吃瓜群众也逐渐对赵德昭改变了印象,纷纷在心里说道:“大王不是什么睚眦必报的人,都怪闾丘舜卿自己想不开,脑袋进水去了开封府。不然的话,只要听大王的几句劝,事情肯定不会闹成这样。”
吃瓜群众尚且如此,当然就更别说极少数知道内情的人了,看到赵德昭为了被兔死狗烹的闾丘舜卿落泪,在场几个知情人难免生出了兔死狐悲之感,还有人在心里嘀咕道:“还是大王讲道义,这件事明明是闾丘舜卿故意害他,他还来给闾丘舜卿吊丧。”
这时,赵德昭又让马来福等人抬来一个钱箱,哭哭啼啼的对闾丘舜卿老婆说道:“嫂子,我知闾丘兄为官清廉,这一百贯钱是我的一点心意,请你务必收下,今后你如果有什么难处,可以尽管去内城的景明坊找我,我一定尽力而为。”
事情到了这步,就连闾丘舜卿的老婆都忍不住心中感动了,一边真心实意的向赵德昭道谢,一边拉着儿子改口哭道:“孩子,快给大王磕头,你爹不是被大王逼死的,是他自己想不开,不能怪大王……。”
最后,还是在众人的一再劝说下,赵德昭才勉强收住了哭声,又谢绝了闾丘舜卿家人的挽留好意,抹着眼泪等上马车,返回御史台准备继续办公,然后……
然后不消说,刚才还哭得死去活来的赵德昭当然恢复成了一副没事人模样,梁周翰也毫不奇怪,只是向赵德昭低声说道:“大王,刚收到的消息,当初到开封府状告太子中允李友仁的那个苦主,昨天晚上突然失踪了,至今下落不明。”
赵德昭点了点头,然后叹息了一声,自言自语的说道:“不愧是我的亲二叔,果然杀伐果断,不留半点破绽啊!”
在杀伐果断这方面,赵德昭的确是服了自己的亲二叔,虽说早就料定了闾丘舜卿肯定会被灭口,赵德昭却说什么也没想到赵光义的手段会如此毒辣,更没想到赵光义的心思如此缜密,竟然这么快就能弥补上他在赵匡胤面前不慎失言的破绽,让自己想要拿到他设局证据的希望落了空。
和赵光义一样,梁周翰也是不无钦佩的说道:“二王爷的手段确实够狠,弄死了闾丘舜卿不算,还故意留下一封遗书,把大王你置于之地,如果不是大王你棋高一着亲自来给闾丘舜卿吊丧,你的名声恐怕就要大大受损了。”
感慨过后,梁周翰又接着说道:“大王,还有一件重要大事,下官认为你必须加以重视,最好能未雨绸缪,提前安排。”
“什么事?”
赵德昭立即追问,梁周翰则答道:“谁来接替闾丘舜卿,出任他空出来的监察御史?!”
先回答了赵德昭的问题后,梁周翰这才说道:“大王你也知道,本朝的监察御史权力极大,可以直接上书弹劾公卿权贵和文武百官,还有权力过问六部事务,钱粮诉讼,但是这个职位却仅仅只有区区六人,现在闾丘舜卿腾出了一个位置,下官担心,二王爷恐怕会利用这个机会大做文章。”
顿了一顿后,梁周翰又接着说道:“如果让二王爷的人接替了这个职务,那情况就对大王你太不利了,首先就是大王在御史台里的一举一动都肯定被人盯着,很难做一些需要保密的事。其次就是这个人还是二王爷的手中利刃,但凡抓到了大王你一星半点的破绽,这把刀子就有可能对你一击致命!”
赵德昭缓缓点头,承认梁周翰的担心确实有理,然后又问道:“那以你之见,我该如何是好?”
“尽快与赵相公联手,推一个你们信得过的人出来,接替这个职位!”
闾丘舜卿回答得十分干脆,不过闾丘舜卿也知道赵德昭目前势单力薄,除了自己以外,手里几乎没有什么象样的人才,所以闾丘舜卿又赶紧补充道:“就算大王你一时找不到合适人选,最起码也要让一个赵相公的人来当这个监察御史,这样大王你至少不用担心在御史台里被人时刻盯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