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是十月的天,京城在下了几场雨之后,真正冷了起来,屋檐下甚至已结起了霜冻子。
孔琉玥就着白书的手穿好襟边和袖口都拢了一围白色狐狸毛的夹袄,再被上石青色猩猩毡的披风,便打算出门往乐安居给老太夫人请安去。
“夫人,稍等片刻!”却在走出几步后,被谢嬷嬷拦住,将一个才加了银霜炭烧得热热的手炉塞进了她手里。
孔琉玥不由有些汗颜,这才十月初的天好不,现在就用手炉了,等进了十一月,她岂不是只能足不出户了?
她将手炉塞回谢嬷嬷手里,“现在还用不上这个,等过程子再说罢。”
谢嬷嬷还待再说,适逢初华领着洁华摇摇的走了进来,屈膝给孔琉玥行礼:“母亲!”
姐儿俩一穿淡紫罗襦罗裙,一穿淡蓝罗襦罗裙,外面则罩的是同色系的披风,看起来就像是两朵正含芭待放的花儿,在这样萧索的被冬时节里,油然生出几分甜蜜的春意来,恰是“冬雪吹花魂,妙色天成之”。
孔琉玥笑着命二人起身后,问道:“可用过早饭了?吃的什么?”
随着天气一日冷似一日,孔琉玥晨起时对温暖床铺的眷恋也是与日惧增,无奈身为晚辈和当家主母,她必须得在辰时之前起床。抱着“己所不欲,勿施于人”的信念,她索性免了三个孩子的请安,以便他们能多睡一会儿,也因此母子四人没有再一起吃早饭,而是分头在各自房里吃的。
对孔琉玥这个决定,初华和洁华都是喜之不迭,两个小丫头跟孔琉玥相处得久了,渐渐都少了几分客气和谦恭,多了几分小女儿在母亲面前时的亲昵和娇态。惟独傅镕仍是卯时一到便起床,习武读书,将自己的时间排得满满当当的。
初华见问,笑嘻嘻的应道:“已经吃过了,吃的水晶虾饺和八宝粥。母亲吃了吗?”
孔琉玥点点头,领着两个孩子,被簇拥着去了乐安居。
老太夫人久病未愈,如今天气又转冷,越发的足不出户,每日里只窝在罗汉床上,无以打发时间,因此一瞧得娘儿三个进来,脸上立刻溢满了笑,向初华洁华招手道:“两个丫头,过来太祖母这里坐。”
初华洁华便行了礼,笑着宋上罗汉床,坐到了老太夫人身侧。
孔琉玥也笑着行了礼,“祖母今儿个可觉着好些了?使去打发消息的人回小华太医明日就该回来了,到时候再请了他过府来给祖母请脉。”又请问,“今儿个可想什么吃的?昨个儿庄子上送来了今冬头一起摘下的时今菜蔬,不如中午大家一起吃火锅?”
老太夫人笑道:“我活了七十几年,说句不怕托大的话儿,什么东西没吃过?吃什么都是次要的,要紧的是跟谁一起吃。”
初华插言道:“只要太祖母喜欢,初姐儿以后天天陪您吃饭。”
洁华不甘示弱,也道:“洁姐儿也是,洁姐儿以后也天天陪太祖母吃饭。
老太夫人一张脸就越发笑成了一朵花儿,“这可是你们姐儿俩自己说的,明儿可别嫌我这里的饭菜素淡,不合你们的口味。”
洁华天真烂漫的说道:“太祖母放心,我们不嫌的。至多我们回母亲那里再吃便是,母亲那里的饭菜合口味。”
说得众人都忍不住笑了起来。
正热闹着,二夫人领着舜华被簇拥着进来了。闻得初华结华的话,舜华便也说道:“太祖母,以后舜姐儿也天天陪您老人家吃饭。”
说得老太夫人开怀不已,与曾孙女们说笑了一回,随即命人带了她们去暖阁里玩后,方正色与孔琉玥并二夫人说道:“一晃离你们母亲过世,就将近两个月了,我算着日子,家庙里七七四十九日的水陆道场也该做完了。老四向来身子骨不好,此番伤心过度,又在那里吃了这么欠的素抄了这么久的佛经,还不定瘦成什么样了呢……我的意思,是打算明儿便派了老二亲自去家庙看看,安排一下其他事宜,顺道接老四回来,横竖只要心城,在哪里守孝都是一样的,况总不能真抄一年的佛经罢?等出了孝,老四还要下场呢,还是在家里的好,未知你们她妯娌下如何?”
永定候府又不仅仅只是孔琉玥和二夫人的家,也是傅颐恒的家,二人自然不会有异议。
孔琉玥因笑说道:“还是祖母虑得周全,我待会儿就命人洒扫四弟的屋子去。”
老太夫人就满意的点了点头:“你办事素来都是极妥帖的,我很放心。”
说完这句话,却沉欺了下来,好半晌方叹道:“好好儿的一个家,非要弄得像现在这样,明儿去到地下,我都没脸见你们祖父和父亲!”
孔琉玥与二夫人对视一眼,都知道老太夫人是想到了傅旭恒,都低垂下了头去,没有说话。对她们两个来说,傅旭恒不过只是小叔子,且还是犯了不可饶怒之错,即将被逐出族谱的小叔子,说句不好听的,他是死是活都与她们没有干系;不比老太夫人,终究是自己的血脉,就算根下心割舍掉了,伤口还是时常会隐隐作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