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地重归寂静。
铺满上个秋冬垂败腐叶的密林近道,说是路也有些勉为其难。
天南甸春季多雨雾,林间除了雨水还有不时掉落的树水和湿雾。
林间落叶下的泥地湿滑,被人和动物反复踩踏变得泥泞不堪。
白鹿穿着一双半新旧的藤编凉鞋,将裤裙系的老高,满心焦急的穿行其中。
手里一根不知何时随意折下的枯细树枝便成了拐杖。
穿行中不时遇到沼泽溪流还要涉水而过,藤鞋沾上湿泥,走一步便要向外侧打滑一下。
偶尔步子略微跨大,更是会直接脱离脚掌窜上脚踝,她顾不上找个地方就近坐下,揪住鞋尖将其拽回脚掌下,想着如果再遇见拦路的溪流,在涉水的时候顺便冲洗一下即好。
也不知晓什么是独行深林的恐惧,只是一刻不停的埋头赶路。
神憎岭一脉多是千百年间自然长成的原始森林,即便是唯一通往外界的官道也勉强通行车马。
至于这密林近道,一年间除却寻笋和采菌的山民偶尔通行,平日里几乎无人到访。
因为人迹罕至,路面正中长满地苔的青石和泥土坚硬处的硬头地滑,都是潜藏的危机,稍有不慎就要栽倒。
白鹿借着暗淡星光前行,却因沿路已经有好长一段没有遇见溪流,洗净掉凉鞋上的滑泥,仍旧一滑一倒的走着。
走到一个下长坡处,白鹿顺着缓坡安全走去过半,却还是在即将走通时不留神连摔了三跤。
最后那跤最是惨烈,才刚刚站起,未曾顾及拍去身上的些许泥土便再次后仰着摔了出去。
臀部因为多次后跌沾了厚厚几层湿泥,滑溜去十数步不说,嘴里还啃到了一嘴烂泥。
白鹿坐起身,吐掉嘴里的泥土,双手胡乱的抹去挡住眼帘的碎叶,还未站起,便看到了下方百步外横七竖八躺了一地人的林中草地。
白鹿顾不得再去理会身上的落叶泥土,爬起身三步并作两步挪到了菌子身边。
试探了生命体征犹存后,她那一夜魂不守舍的积郁才一扫而空。
手掌快速在衣裙上胡乱擦拭几下,探入怀中。
将一颗青光荧荧的珠子轻放进菌子口中,抱着他痴笑了起来。
她再也经受不起有至亲在她眼前消逝的场景了,特别这个人,是菌子。
痴愣愣半晌后,白鹿将菌子背起,想要带回青山草堂。
已经有好些年,没有再背着他赶路,菌子再不是那个只有巴掌大小的幼婴,他此时的身高和体重早已远超了这数年间没有菌子长大得快的白鹿。
四野无人的夜,没有人看到一个瘦弱女子背着一个高大少年在蜿蜒山道上不知疲累奔走十几里的艰难。
白鹿将菌子置放在夜衍亭,他蜷缩着身躯,时而发寒,时而高烧,时而发抖,时而抽搐,如前几日狸娘垂死之际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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菌子仿若坠入一个无边无际的暗黑空间,噩梦一层套一层的不停前来侵袭。
他想挣脱,却无从下手。
肉身的疼痛依然清晰。
一道未知的阴毒力量在体内四处乱窜,每到一处停顿,就是肆无忌惮的破坏。
这阴毒力量仿若具有灵智又被什么限制一般,只会在特定的通道中奔涌,丹田、督脉等等。
依照着旧有的常识,菌子知晓那是人体的经脉。
没法形容那种痛感,求生不得法,求死不能动,痛不欲生,大概也就如此吧。
全身如被冻住,所有器官,所有感官已经失去了自我意识控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