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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部分(第1页)

但第二个问题没人能给出明确的建议,我只有试着来写,写到恺撒在废墟中找到她时,我恰好听见外面的一声鸟鸣。我忽然有种感觉说,她最后的话不应该煽情啊,她是也只是一只普通的、白羽的鸟儿,她最后的声音应该像鸟儿的哀鸣那样,不用听懂,却让人悲伤。

所以我给她设计了这样的遗言,她看着恺撒,眼睛透亮,每说一句话都吐出一口血来,但她说,“谢谢您……赶回来……我觉得还好……但我得去医院,您能送我……去医院么?”这句话从我笔下自然而然地流淌出来,平凡得就像她日常会说的话那样,直到此刻,在我心里,麻生真这个人物才真的活了过来,跟《龙族》里的其他任何女孩都不一样,包括那个同样低调的苏茜。

她在恺撒的怀里渐渐地凉下去了,然后死了。

那一刻恺撒这位从来都高高在上的贵公子感受到了疼痛,他之后近乎失控的行为纯属报复。我的某位同事说,小说里最痛苦的情绪之一就是自责,恨天恨地恨神魔,都不如你恨自己恨得那么痛苦。

我的某个朋友说我自从认识了他才把恺撒写活了,因为恺撒就他的缩影,这句话带着一些玩笑的性质,不过我确实跟他就恺撒的性格讨论过多次,核心是,到底什么样的人才能称为“贵公子”。

在言情小说里贵公子的主要特征就是有钱和光鲜靓丽,但我想这种人只能称作“有钱人家的少爷”,而所谓“贵公子”,“贵”指的是贵族。贵族精神这个词其实是来自于西方,包括富有教养、严于律己、自由灵魂、爱惜荣誉和担当责任等等很多方面。我想大家都看过一些反映西方中世纪的电影,战争袭来的时候,平民们会围聚在贵族的住宅前希望他站出来保护手无寸铁的妇孺,而贵族,无论你是何等的虚弱和衰老,这时候都有义务取出祖上传下的利剑,擦亮多年不用的铠甲,带领壮年男子们对抗强敌,而让妇孺先行撤离。这种精神直到一战末期仍然留存着,我忘记了具体的人物名字,一战中,英军的一艘战舰被德军的炮火打成重伤,缓缓地下沉,这时德军的舰长立刻下令停止炮击,接近英舰救援伤病,而英舰舰长也接受了这一贵族风度的救援,但在水兵们全部转移到德舰上之后,英舰舰长返回自己的战舰,随着它沉入大海。他自认是一名贵族,所以战败的责任全在他的身上,胜负已经清楚之后,平民自然可以选择胜者投靠,他却应该用生命来展现自己的尊严。

恺撒就是一名贵公子,他自负地位高于他人,能力强于他人,也应当负担起更大的责任。

他风度翩翩……或者说风骚无度……引得女孩们一见他而误终生,可他从未检讨过这件事,在他看来女孩们的倾慕都是他应得的东西,他也会按照贵族的礼节回报她们,比如赠送她们礼物,再比如邀请她们跳舞,在他看来这种举动就很足够偿还她们的感情了,“欧耶!今天恺撒·加图索当着所有女孩的面跟我跳舞!”贵族式的生活很早就教会了他穿梭于女孩之间,把绝大多数男女交往看成游戏,游戏完了他就回到未婚妻身边去当忠犬。直到他遭遇了麻生真。

麻生真是那么一个平凡的日本女孩,她完全不熟悉恺撒的那种游戏,她喜欢恺撒,并不说出来,但坦白外露,她把所有东西都给恺撒,沉浸在喜欢某个人的心情里,因此无所畏惧。

她死了,恺撒来不及回报她,他自觉这辈子不欠什么人的感情,唯有对真他永远都还不上。

这个世界上总有些人的感情你是还不上的,就是那些真正爱你的人,你再有钱、再有能力、再风情万种都没用。

矢吹樱的名字其实是由两种花构成的,樱花和矢车菊。

矢车菊是种很平凡的野花,我听过一种说法,这种花的花语是“遇见”。因为欧洲某些地方有传统,人们把矢车菊摘下来之后压平放进口袋,下次伸手进口袋无意中拿它出来的时候如果它的花形依旧完整,那么你就会遇到心上人,或者会关照你的贵人。

樱遇到了源稚生,大概就是这个意思。我有时候觉得自己是蛮神经病的……分明我写下矢吹樱这个名字的时候就想到了“遇见”这重含义,可直到写樱从东京塔上奋身一跃的时候,那段遇见的故事才写出来。

樱是这三个女孩中我写得最顺的,大概是一开始就想得很完整了。“你给我吃的,我让你的漂亮女孩。”某种程度上说,樱的孤独和绘梨衣的孤独是相似的,她们都是怪物,与世隔绝,所以深信着第一个打开自己心门的人。

我真心觉得樱和源稚生是很完美的一对,如果是他们的话,会静静地坐在海滩上看潮起潮落,一整天都不说话,到了夜幕降临的时候,樱起身说我去做晚饭了,请稍等,源稚生会继续坐在那里,直到樱把饭端上桌。

想想也觉得很美,很想用些笔墨来写这样温柔的情节,但故事推动到那里,他们已经没有了去海滩的希望。好在象龟这种木讷的人,还是有过那么一刻的心动,向樱发出了“一起去法国海滩度个假吧”的邀请。

樱井小暮是很容易被忽略的一个角色,因为甚至没来得及怎么写她跟源稚女的对手戏。

她和樱是相对的,樱是黑色的、沉默的、忠诚的,樱井小暮是五彩缤纷的、花枝招展的、性感可人的,但她们的角色相似,是那对兄弟背后的女孩。

在我原本的构想中,樱和小暮的死会导致这对兄弟的误会加深,但写着写着,我发现这对兄弟的感情已经太过纠结了,已经容不下樱和小暮的位置了。所以樱和小暮跟故事的结尾其实无关,她们分别只属于源稚生的世界和源稚女的世界。

其实樱和小暮都值得单为她们写一段爱情故事,但在日本这个浮世绘般绚丽的舞台上,其实容不下太多温软的感情戏,仅有的温软戏份都留给路明非和绘梨衣了,留给樱和小暮的戏份就只是烈烈火风中的战斗,和回首凝眸时的哀伤。

所幸对于她们的结局我自信写得很美,沉默如樱,绚烂如小暮,都在最后的一刻如花怒放。

那只名叫绘梨衣的小怪兽

我想说的第一句话就会让很多钟爱绘梨衣的读者失望,在我想来,路明非对她只是喜欢,而不是对诺诺那样更为固执的感情。

所以在东京陷入危机,绘梨衣在Line上呼唤他的时候,他拒绝了绘梨衣,不让她来找自己。无论在物理距离上怎么接近,他心里一直都觉得绘梨衣和自己处在不同的世界,作为黑道公主绘梨衣就该乘着私人飞机逃走,而他就该躲在酒窖深处麻醉自己。他们是身处两个不同迷宫的怪兽,只在很短暂的七天中,他们各自走出了自己的迷宫,度过了一段美好的时光,然后就回到了各自的迷宫中去。这就算不得爱情了,爱情是那种就算拆掉迷宫的墙壁我也要跟你远走高飞的炽烈感情,当然路明非和诺诺的感情也没到这步。

但绘梨衣对路明非确实是爱情,即使这种爱情很可能是盲目的,是一场误会。

误会的开端是她在深海中遇见路明非,路明非误把她当做诺诺,不顾一切地迎着刀锋游向她,想要拥抱她。她原本是那么冷淡那么肃杀的性格,却在那一刻被路明非那奋不顾身的热情融化,她给了路明非鸭子和自己的潜水头盔,这是错误爱情的开端。

设想在她漫长的人生里,身边的男性要么是橘政宗那种心机极深的老人,要么是源稚生那种自我表达很困难的象龟,几曾有人把她当作女孩拥抱呢?她一下子就沦陷了,这个道理就好比多年后和小学时暗恋的男生重逢,发现他不像记忆里那么美好,可你当年觉得可以跟他跳上火车去世界的任何角落。就像王家卫在《东邪西毒》里说的,“一约既定,万山无阻。”

最强烈也最纯粹的爱情总在青春少年的时候,那时候你对这个世界一无所知,可你对它满怀期待,那时候你才会不顾一切地爱上一个人。将来你经过了很多人很多事,拥有了很多东西,心却渐渐地蒙尘发木,好像很久都不跳动一下。

所以当路明非第二次出现在她面前的时候,她毫不犹豫地跟着路明非翘家了。

书中有个细节,说绘梨衣多次翘家,可从来没能跑远,最远的一次跑到了家附近的红绿灯下,在十字路口不知所措。然后她就在那里蹲下了,默默地流着眼泪,直到源稚生找到她把她领回家。这是发生在一个朋友身上的真实故事,那年她十六岁。

我真喜欢写她和路明非相处的那七天。当了那么多年作者,我都很难得去写那种爱情渐渐萌发的过程,不,不是渐渐萌发,而是随着阳光雨露的到来,嫩芽顶破种子的外壁,盛大地生长。写着写着心里好像就有个小人欢呼雀跃,觉得世上的人都跟自己一样是快乐的傻逼,听见音乐就会唱歌跳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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