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钿得令,快步出去。
直到迈出积玉轩的院门,才从惊愕中回神,迟钝地生出怀疑。
她们家大少爷学问不开窍,文章狗屁不通,那可是在县城内早就出了名的。被闻音书院开除,这么丢脸的事,都没能拦住他出府游玩的脚步,少奶奶说的这威胁的话,能管用吗?
金钿将信将疑,可这是少奶奶吩咐她的头一件要紧事,她必须得办好。
于是,她手里攥着帕子,心里打着鼓,暗暗咬咬牙,加快了出府找人的脚步。
人不难找,不外乎茶楼、酒肆、戏园子,总归他不敢去花楼,也不爱去赌坊。
果然,金钿在县城最大的酒楼雅间找到了人,乃是少爷常年包下的地方。
雅间外的栏杆处,候着两个人,她认得,应是太太派来的。
她到的时候,两人正跟少爷身边的小厮多福磨嘴皮子,显然已是耐心告罄,其中一人急得不由自主扬声道:“不能再等下去,太太说了,今儿就是扛,也得把少爷扛回府去。”
说话间,便要撸袖子往里进,自是被多福展臂左拦右挡。
“多福!”
随着这声呼唤,敞开的半扇雕花门里探出一张俊脸。
少爷神情微醺,略带嫌弃,吊儿郎当叱骂:“怎么给小爷当差的,吵到小爷听曲了你知不知道?你带他们上别处争执去!”
金钿暗暗咋舌。
门外争执声戛然而止,楼下大堂中央唱曲的伶人细腻绵软的曲调藕断丝连,格外清晰。
章鸣珂注意到金钿,顿了顿。
随即收回视线,没事儿人似的抓起酒杯,冲雅间里的狐朋狗友笑:“来,接着喝!”
“鸣珂兄果然豪爽,来,不缺兄,鸣珂兄新婚大喜,咱们陪他喝个痛快,不醉不归!”
里头推杯换盏的声音传来,没看见人,金钿便已识出里面的人,不是跟少爷走得最近的缺德二子还能有谁。
一个叫赵不缺,一个叫孙有德,少爷就是被这俩人带坏的。
金钿犯了难,少爷已看到她,她若假装没来,那是对少爷不敬,也是对少奶奶不忠。
她缓步往里迈,心里胜算又低两成。
当着缺德二子的面传话,少爷若是还不肯回去,往后少奶奶会失了颜面吧?
罢了,少奶奶是读过书的,比她想得周全,她只管奉命行事。
心里也只记着一条,少奶奶的颜面比少爷的金贵得多。
金钿进门站定,施礼,没废话,开门见山道:“少奶奶让奴婢过来,请少爷回府。”
“说了不回。”章鸣珂不在意地摆摆手。
忽而,他尚未收回的手悬空僵住,声调略扬,被雷劈着似的倾身惊问:“你说谁叫你来的?”
“奴婢被拨到少奶奶手下做事,自然是少奶奶吩咐奴婢来的。”金钿放缓语速,强调两遍少奶奶。
到底是自家少爷、少奶奶,金钿的话还是先收着些说,不叫两人对起来。
赵不缺、孙有德两个,对视一眼,手持酒杯低头掩饰眼中看好戏的笑意,默不作声。
刚在兄弟们面前吹嘘新妇昨夜如何做小伏低,他却不为所动,打算晾她两日,搓搓她才女的锐气再说。这会子,章鸣珂断不肯让人小瞧了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