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待岳清音作答,我抢先笑道:“家兄平日公务繁忙,一直没有时间考虑终身大事,是以至今尚未有合适人选,贺三小姐若有相交的好的姐妹未出阁的,不妨多替家兄物色物色,灵歌在这里先行谢过三小姐了!”
贺三小姐红着脸笑道:“灵歌莫要客气,既是清音哥哥的终身大事,婉悦自当效劳。只不知清音哥哥中意什么样的女子呢?”
我笑道:“自然是温柔娴淑、知书达礼者最佳……”
未待我说完,便听得岳清音在旁冷嗖嗖地乱入道:“灵歌,为兄的事几时由得你来胡乱置喙?”
久未发言的贺二小姐见状连忙打圆场,笑道:“难为灵歌如此体贴细致,只不知哪一位公子少爷能有幸娶到灵歌为妻呢!”
贺二小姐将话题转到我的身上,无非是想借机打探我的意向,原因自是为了那季燕然。我只笑笑道:“灵歌的事自是由家父同家兄做主,是以自己也未曾多想……”
正说着菜也上得齐了,听丫环向岳清音禀道:“少爷,季大人的午饭这会儿便送过去么?”
岳清音冷眼望向我道:“灵歌,你且替季大人将午饭送过去,好生代为兄照料。”
季燕然是客,又在府中养伤,身为主人理当陪同用饭,兼之岳哥哥怕我继续对贺家姐妹说些什么关于他终身大事的话题,是以才就势将我打发到季燕然那里去。也好,说不定我不在当场,他和那贺三小姐才能更放得开些,有利于彼此相互了解。
于是领命起身,带了那拎着食盒的小丫环往岳清音的小楼行去,没走得几步便听见贺二小姐在身后叫,见她赶上来向我笑道:“季大人在府中养伤,我姐妹既然来了,也总需在旁坐陪用饭才是礼数,不如我同灵歌一起去罢。”
她的心思我自然再清楚不过,含笑点头,同她一起走。半晌听她笑道:“那位段三公子是特来见灵歌你的罢?适才去前厅用饭时见那桌上有一包压惊安神的药……这段三公子还真是个有心人呢!”
我浅笑道:“段公子的父亲与家父同朝为官,我们两家彼此便也偶尔走动走动。”
贺二小姐笑道:“依我看,那段三公子是个优秀之人,灵歌若也觉得不错,不妨便定下罢,易求无价宝,难得有情郎,我们女人这一辈子图的不就是嫁个好郎君么?切莫等失去时才后悔啊!”
我笑起来,道:“二小姐怎么比灵歌还急?只顾着说我,二小姐可有了中意之人?”
贺二小姐微红了脸,道:“我哪里有什么中意之人!都是没谱的事。灵歌你莫要岔话!方才我说那段三公子是个优秀之人可不是信口开河,你可知道他当初的科考成绩么?”
这天龙朝的科举制度与科考内容与正史是否相似,这一点我丝毫不了解,更不感兴趣,于是摇头说不知。贺二小姐便笑道:“科考的科目统共十门,每门有十名阅卷官员,每一份考卷都须有这十名阅卷官员的审核评定方能算数。最高的评定是甲等,十门十评,一共是一百评,这位段三公子当年的成绩总共是获得了六十九个‘甲’;勇夺头名状元!如此高的成绩可谓是十年罕遇,由于他文采出众,一出仕便被收入翰林院做编修,将来可谓是前途无量啊!”
六十九个“甲”,唔,就是说被六十九位阅卷官员给了满分,的确是相当骇人的成绩呢。我不禁点头道:“果然相当优秀,只怕再找出第二个如此高成绩的人来是非常难的了……”
贺二小姐笑道:“后来倒的确是再没有比他高的成绩了,但是在此之前……还有一人的成绩却是这位段三公子也不能及的……”
“哦?还有比六十九个甲更高的成绩?是多高呢?”我随口问道。
贺二小姐目光里立刻溢满了崇拜甚至爱慕,脸庞泛着兴奋的红光,刻意平静地道:“九十三个‘甲’——天龙朝建朝以来最高成绩,百年难得的奇才——这个人,灵歌你也认识的——就是……就是季大人……”
——哦……
不得不承认……这一刹那我确实……瞠了。突然一下子有种莫明其妙的滋味袭上心来,说不清是对那样一种笑傲群仑的风姿的向往还是对空前绝后才智无双的……崇拜,若不经贺二小姐说起,我是万万也不相信那个脸上总带着没有深度的笑容、除去办案任何时候都一副懒散模样的季某人会是……会是个才高七八斗的人……不搭,太不搭了!不像,太不像了!虽然不能以貌取人,但没听说过狗也不可貌相的……诶!我没来由的要失态了,以后这样的八卦还是少听为妙!
我没有接贺二小姐的话茬,而她大概也觉出自己方才似是表现得过于明显了,低了头未敢再说,两人一路径直上了小楼,轻轻敲门进了季某人的病房。
季燕然斜倚在床栏上,身下垫了个枕头,用那只没有受伤的右手捏了本书看,需要翻书页时便将书放在身上,然后再用右手去翻。
打开食盒,里面是银耳燕窝粥和几样清口小菜,令丫环搬过一张小小炕桌放在床上,将饭食一一取出,把筷子和勺递给他,然后坐得远远地冷眼看他略显笨拙地拖着一条缠满绷带的胳膊和折了两根肋骨的身体用仅能活动的另一条胳膊端了碗喝粥。
贺二小姐坐在床边椅上悄眼看着,一时心有不忍,犹豫了半晌方才鼓起勇气红着脸道:“季大人有伤在身不方便用饭,若不嫌弃……便让婉仪来……来为大人执勺罢……”
季燕然眯起眼笑,道:“这如何敢劳动贺小姐呢……”
贺二小姐红着脸道:“无妨……季大人是我们太平城百姓的父母官,这次又是为了救人才负了伤,婉仪对大人深感敬重,理当代百姓们照顾好大人,以尽此感激之意。”
也不知是因为有美女主动要求给他喂饭还是因为被美女如此地夸奖,季燕然的一张脸笑成了狗尾巴花儿,目光有意无意地向我这边飘过来,我便扭了头去看窗外的碧竹。
听得季燕然笑道:“话虽如此,贺小姐毕竟是岳府贵客,岂有让贵客亲自动手照顾病人之理?还是我自己来罢。”
贺二小姐话既已说出了口,若最终被拒定会觉得颜面无光,是以只得硬着头皮继续主动请缨,而季燕然也是善观人心思的主儿,客套了几句见推拒不过,便笑着应了,于是贺二小姐坐到床边去,端了碗执了勺,情意绵绵地一勺勺给他喂饭。
两个人一个喂得高兴一个吃得开心,饭毕碗筷一收便坐在那里聊起天来,内容大约就是贺二小姐问起季燕然大破怒马寨一案的前因后果,季燕然便简单地说与她听,偏贺二小姐也是个好奇心重的,没听明白或是不够详细之处便又仔仔细细地问来,一时间聊得是热火朝天旁若无人。
我轻轻伏在窗前桌上,望着窗外碧竹走起了神。不知过了多久,只听见有人叫我,这才回过神来,扭头看时见是不知何时进了屋的岳清音,面无表情地向我道:“为兄送贺小姐出府门,你暂且先在这里,为兄一会儿回来有话要对你说。”
这岳哥哥果然是想秋后算账,真是季燕然咬了吕洞宾,忒不识个好人心。我起身送贺家两姐妹出了房门,而后重新回至屋内,坐到墙角的椅子上,却听季燕然在床上笑道:“灵歌你坐到那里岳大少爷也是能发现的。”
我幽幽开口道:“季大人倒真不像受了重伤之人,一派的生龙活虎,会不会明日就可下床行走了呢?”
季燕然自嘲地笑道:“为兄这也不是什么重伤,胳膊上那三十三刀除了第一刀剜得略有些狠之外,其余三十二刀为兄是借着第一刀流下的血为掩护,只浅浅地削了一层皮而已。只不过断的这两根肋骨是意料之外的,说不得要好生消受一些时日了。”
我便没有吱声,待了半晌问向他道:“大人认为……那晚在潭中救了你我的,会是谁呢?”
季燕然想了一会儿,道:“为兄目前也没什么头绪,然而可以肯定的一点是,此人不是由谷外河中游进去的。当时为兄的位置便在通往谷外的暗河通道口处,并没有感觉到有人从外游进来,且若是由谷外游进来的话,体温必定已经冷了,然而此人体温尚未见冷,可见他是由谷内进入的潭水中,一下子便找到了你我。如果照此推断,此人有可能是事先混于山贼之中入得谷来的,但他若是有心救你我,以他的身手为何不在灵歌你被关于那牢洞里时动手营救呢?比起等山崩时入潭救人容易得多了。因此只能证明一点——此人既不是提前混入谷中来的,也不可能是由邃洞内硬闯进来的,而是那看似最不可能的一种方式——由那山谷的万仞高崖上施展盖世轻功一路垂直下来——且还是在山崩时的石雨中穿梭着的!是以……目前能够推断出的唯一的线索,就是救了你我的这个人是位绝顶高手,尤其他的轻功,举世罕有。”
我的心一阵狂跳,强行按压住胸腔内涌起的激动,低声道:“身怀如此轻功者……普天之下能有几人?”
季燕然沉默了片刻,慢慢地道:“灵歌……聪明如你当清楚,愿望不等同于事实,这么做只会是饮鸩止渴,愈伤愈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