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着,秋容在别家姑娘还绣花的年纪,就早早地用小肩膀撑起了家……慢慢的,她不仅学会了套马驾辕,也有了力气装车卸货。
她做事仔细麻利,嘴巴又甜,不仅沈伯有喜欢,在一众赶大车的叔叔伯伯中间,也备受关爱。有时候沈老爹打盹儿,她还能偷空“吁”着马赶上一回。
崇元十三年,秋容九岁,那是她命运转折的一年。
先是她那个人嫌狗不待见的哥哥,终于作出了事端,打伤了人,被押在班房,他爹急得头上冒汗,花了几吊钱,上下走动,才把她哥哥捞出来。
她哥哥进去的日子,她娘愁得镇日唉声叹气,有一天夜里没睡好,第二天开始头脑发胀,大拇指麻木不仁,胳膊腿儿上的肉不听使唤的蠕动。
请了赤脚郎中,说瞧不准,十有八九是中风。
天爷,这可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
母亲的病倒是没有再恶化的兆头,家里日子却越发艰难了起来。
弟弟文弱又年幼,一家子的指望竟落到大哥沈天赐头上。沈天赐拿大惯了,他原本二十郎当岁正是娶妻生子的年岁,只因一惯玩赖混事,远近村镇上媒婆一听他的名号就猛摇头,所以还是光棍一条。
如今把他拘在家里,让他照顾老母弟妹,心里自有一股子怨气要发散,因此越发在家里颐指气使起来。
弟弟往后不定是个秀才,金贵着,沈天赐瞧不上的是家里这个一声不吭,其貌不扬的小妹——迟早是别人家的货,费什么事儿养着她呢!
于是便打起了发卖妹妹的主意。
秋容又哪里不晓得她哥的主意,因此干活越发卖力气起来,以证自己不是吃闲饭的。每天天不亮就起床烧饭喂猪喂鸡,匆忙扒一口饭跟阿爸出车,一有时间就去扎进田里农忙。
就这,沈天赐也顿顿往她碗里撒沙子,嫌她吃的多。
所以噩梦降临,不足为奇。
这天她哥哥往家里带回一牙婆,这婆子是连州城十里八乡的钱串子,三教九流最末流,专做买卖人的营生。
牙婆子来家里好一通摩挲秋容,说她不仅体格好,命格也好,放出去一定能奔个好前程,说不定嫁个小爷也未可知。
说得她爹唉声叹气,她娘呜咽泪垂,她哥眼笑眉开。
后来还是秋容自己同意的,她对沈天赐已心知肚明,她与这位哥哥是没法子过到一起的,不说兄妹相帮,就是承望着日后能周济一番,都是做梦。且她是姑娘家,这家里本没有她一分地位,在这里与在别处,都是挣命,没什么不一样的。
何况外头不像家里,一眼望到头,兴许有转圜呢……
爹娘却一直哭,可除了哭也没法子。
终于秋容在九岁这年的冬天,以五贯钱的身价被卖进了城中一户富贾人家,干的却是最低贱的活计,下等侍女。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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