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风推动薄云掩了一寸日光,遮下的阴翳落在殷旭深不见底的眼眸中。
待那片云又被推开,前一刻聚在他眼中的阴沉消散在重归平静的眼波中,他坦然对郑渔卿道:“我与莺时早有婚约,她很明白自己的身份。”
郑渔卿闻言震怒,却碍于身份没有当场发作,只道:“那我要提前恭喜殷会首,得这般如花美眷,羡煞旁人。”
殷旭只将莺时护在身后,朝郑渔卿微微颔首以示感谢,道:“郑小姐若还有其他事,我随你出去再谈。”
忽然感受到莺时在身后扯自己衣角,殷旭回头看她,浅笑道:“无妨。”
向来阴鸷如殷旭,便是遇见郑渔卿也不过是以礼相待,总是冷淡疏离,此时却对莺时展露温柔,便只是这一个眼神、两个字,也已大出外人意料。
随玉亦惊讶于殷旭这等同于自毁前程之举,然而眼看郑渔卿盛怒,局面或将不可收拾,她斗胆上前,恭顺道:“奴婢已再外园备了郑小姐最爱的九华英,郑小姐不妨与我家公子坐下慢慢议事。”
郑渔卿眼底仍有怒意,嘴角却噙起古怪笑容,道:“我跟一个贱商有什么好谈的?”
随玉躬身更甚,道:“那奴婢送郑小姐回府。”
郑渔卿冷哼一声,含怒眸光盯着殷旭,却对随玉斥道:“你家公子都不配做的事,你个贱婢也敢提?果真是不识好歹。”
随玉当即跪在郑渔卿脚下,垂首请罪道:“是奴婢不懂规矩惹了郑小姐不高兴,万请恕罪。”
郑渔卿这才神情放宽了一些,只是自始至终都未给过随玉一个眼神,对殷旭道:“你跟我出来。”
言毕,郑渔卿转身离去,正是那一股不容人置否的倨傲之态。
见莺时要去扶随玉,殷旭拦下她,对随玉道:“真要主子动手?”
随玉这才起身,道:“奴婢自作主张,请公子降罪。”
莺时却在此时轻推了殷旭一把,是要他先去解决郑渔卿之事。
殷旭知那武安侯府的大小姐确实棘手,然而心里仍担心莺时胡思乱想,便与她叮嘱道:“等我回来向你解释。”
莺时点头,道:“快去吧。”
随玉眼看方才面对郑渔卿质问和侮辱都不曾有过动摇的殷旭,这会儿只因莺时一句话便匆忙走了,心头一阵落寞,眼眶不禁发热。
莺时去拉随玉的手,不想她突然抽了回去还推开两步与自己保持距离,她解释道:“我知道你方才受委屈了,我代文初谢谢你。”
随玉摇头,轻抿着唇,视线落在被日光照出的影子上,没再说话。
莺时走近随玉,终于发现侍女眸中晶莹,她便将自己的帕子递给随玉。
随玉扭过头拒绝了莺时的好意,道:“小姐的东西,不是奴婢可以染指的。”
相处两年,莺时知道随玉有着极为倔强和性子,有时甚至称得上执拗,她便不多坚持,只往这侍女身边走近过去,道:“这园子对文初很重要?”
随玉眼波生变,似是想起了什么,但最后也是点头,轻声应道:“嗯。”
莺时沉默片刻,道:“做事去吧,不用服侍我了。”
这回倒换随玉奇怪,不禁问道:“你不问再多问一些?”
莺时浅浅一笑,碎发拂在额角,有些遮了双眸,让随玉分辨不清她此时是何种神情。
莺时没再多管随玉,转身往园中小楼去,靠着二楼的美人靠,望着外园的方向静静等着殷旭回来。
不多时,那袭竹青身影穿过海棠花海回到内园,和莺时两两相望,见她展颜,殷旭一脸凝重才稍稍缓和,随即步入楼中。
莺时一双绣花鞋放在美人靠前,曲起的双腿掩在裙摆中,一手托着腮,视线落在木楼入口,听着从楼下传来的越来越清晰的脚步声。
见殷旭终于上来,莺时穿好鞋子,待抚去了裙上的褶子,殷旭已站在她面前。
莺时拍了拍右手边空着的位置。
殷旭却坐去她左边,用身体为她遮了好些明晃晃的日光,道:“今儿阳光太好,不觉得刺眼?”
“我才见有云飘过,遮了日头,你一回来,它便跑了。”莺时见他的衣裳不太熨帖,抬手将右边肩上的料子抚平。
莺时看似随意的一个动作,却让殷旭从她眼里感受到了她对自己的重视和细心,心头涌起暖意。
“先说好,我没有生气,也没有怀疑你,只是想多听一些关于你的事。”莺时道,“过去我们分居两地,我不想每趟你回了家里还要被郢都的事困扰,所以没有主动问过。现下我跟你来了郢都,有些事回避不了,所以我想听听你会怎么说。”
她特意正襟坐好,代表着愿意接受那些早已存在却还未被她知晓过去。
莺时如此坦然倒出殷旭意料,他问道:“随玉没跟你说过一些?”
莺时摇头,道:“我没问。旁人眼里瞧见的事,与你所思所想不见得一致,我不信他们,只信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