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堡中枢位置,晦暗无声,照明的灯在爆炸中熄灭了,只剩下跳闪闪的监控,照出满目疮痍的中控室,以及空中漂浮不定的尘埃。
程廿很少有这般放空到无事可做的时机,这种时候,的确很适合回顾人的一生。
这短暂的三十年,他觉得着实乏善可陈。
幼年时期,他的家庭算是美满温馨,十几岁之后,好赌成性的父亲将整个家以及他的人生都拖入了深渊。母亲死了,他是omega,差点被催债的逼得去卖身。
幸亏这时候赵煊出现,帮了他一把。那可是传奇的赵氏家族继承人,富贵多金的alpha,如天神一般强势地拯救自己于水火,听起来像是女生喜爱的晚上八点档的狗血偶像剧里的桥段,王子爱上贫困的丑小鸭什么的,他的确做过类似的美梦。
可生活不是偶像剧,短暂的爱恋过后终归沦为平淡,漫长的十年中,他真真切切地感受到对方的爱意正在逐渐消磨,只剩下他独自艰难维持这段关系,他变得越来越卑微懦弱、患得患失,放低姿态去讨好,战战兢兢地顺从。他失去了自我,脑子里想的都是赵煊喜不喜欢这样,自己这么做他会不会讨厌,而没有一次思考过自己想不想,要不要。
这也没什么,本就是他欠赵煊的,一纸协议,他签得心甘情愿。只不过,不知从何时开始,他身边发生了一系列意外的事件,他见到了一个接一个或友好,或敌视的人,他的生活因为这些人事而分散了注意力,他终于可以将自己短暂地抽离出一部分精神。疲于应付这些的同时,他逐渐开始思考与赵煊未来。结果便是,他们没有未来。
这个问题,他想明白了,但是明白得太晚。以至于,在他提出分手之前,赵煊结婚的消息当先将他砸得头破血流。
他和他的新娘有着匹配的煊赫家世,绝顶基因,他们是最般配的眷侣。程廿有自知之明,尽管痛苦,他还是利落地抽身而出。然而赵煊却不愿意了,标记和自由,他总该给他一样,可alpha是个精明的商人,他既要结婚,又强迫自己留下,还有赵家的很多人,以各种蛮狠的方式欺负他,霸道得不像话。
程廿不知道赵煊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改变的,但是赵煊的的确确与以前那个将他当成泄欲工具的alpha不一样了。中途又经历了很多坎坷,还有悸动与挣扎,争吵与温情……最后,他得知了一个赵煊藏了十几年的秘密,一个关于自己的阴谋。这段感情赖以为生的基础便顷刻间烟消云散。
出国又回国,再遇赵煊,状况依旧没有任何改变,他盼望着赵煊能够厌倦,可对方甚至变本加厉了。赵煊越是持之以恒,他越是将这归结为自己还有利用价值。监视、幽禁、威胁、欺骗,赵煊还口口声声说他爱他,这个世界上怎么会这样的alpha。
而现在,这些纠葛和难题都不重要了,生命的消逝会掩埋一切,获得自由的方式有很多种,虽然这不是他理想中的结局,但,终归是自己赢了。
赵煊,再也找不到他了。
程廿的眼皮一眨不眨,干涩的眸子始终盯着那燃烧的引线末端。
贺罹为了折磨他,将引线拉得很长。很多年过去,材质老化以及地堡里的潮气让引线变得不那么容易燃烧,那火星还是顽强地爬了过来。
他身上湿漉漉的,两天前水库漫进来的泥水将他全身几乎浸泡了个遍,之后变干,汗水又将衣物打湿,脏污黏腻在皮肤上,很难受,他素来是爱干净清洁的,但都不在意这些了。他背后靠着一个半人高的炸药包,周围伫立着一圈一人高的森森圆筒,那是连绵的炸药桶围绕。他不是没有挣扎过,一根手指粗细的绳子捆住他的双手,再将他顽固地锁在此地。
引线已经燃烧至他的脚边,再过五分钟左右,中控室将在爆炸声和火焰中轰塌。
而他,如果运气不错的话,还能捡起来几块骨头。
好就好在,这种死法,没有多少痛苦。
四周很黑,头顶的灯碎了,监控屏幽暗的蓝光打在程廿的一边侧脸上,他的回忆结束了,一切喧嚣纷至沓来,又如洪流般远去。他感到很安静,遥远之处传来砖石倒塌声、杂沓的脚步声、尖叫声、什么气体泄露的呲呲声,甚至连远方大坝轰然砸落的水流都隐约能听到。
很快,他又什么都听不到了。
扑通、扑通、扑通……沉闷的心跳灌满了耳道。
咚、咚、咚……似乎是急促得不像话的脚步,与心跳的频率交叠。
他顽强地睁开眼,想要最后看一眼那颗小小的火星。却看到一双脏污的黑鞋,沉沉的一脚踩踏上去,用尽浑身力气,碾了又碾。
那根仅剩七八公分的引线,无声无息地熄灭了。
他茫然地抬起头来,看到一张熟悉的,同样枯瘦憔悴的脸。然后,头顶盖下一块黑沉沉的阴影,宽厚而有力的手掌拖住他的后脑勺,他被那人死死抱住。
“阿廿……”alpha无比颤抖地在耳边呼唤他的名字。
“我来了,别怕,我来了。”
……
与此同时。
通往武器库的某处通道拐角,枪声大作,血肉横飞,一帮发情的野兽在无意识中死伤无数。
女子破烂的躯壳了无生机地倒在血泊之中,身上的衣物被撕得七零八落,只剩下微薄的呼吸,告诉别人她还活着。
熟悉的檀木信息素将女子残破的身体笼罩,跨越了一个多月,大半个国家,在阴暗的地底,在尸体堆成的小山上,在毒雾雨枪弹之中,女子落入爱人的怀抱,一边战栗,一边抵死相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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