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廿想起医院里发生的那一幕幕心有余悸,后来在网上搜索过,想看看这件事有没有被媒体报道,结果毫无收获。他又尝试搜索贺家的消息,除了有关那个举国皆知老人的职位信息之外别的寥寥无几。出于身份敏感的原因,官方是绝对不允许这家人的私人信息充斥在网络上的。
畜生般暴力的行径就这样被掩盖,悄无声息,那个被拖到医院堕胎的女子的下场也无从追踪。程廿无奈地合上电脑,接受了不了了之的结局,放弃去想这件事。自己的生活还过不明白呢,他并没有能力去扭转别人的不幸。
大学里年轻讲师的课程安排一向很重,程廿现在带着大一大三两个年级一周共十二节课,上课之余,着手重启了论文的撰写计划,偶尔应付应付徐院长刻意的拉拢和吹捧。不过秦宏对学院的投资项目还在评估摸底阶段,程廿对这个项目没太多信心,中途出现任何变故,资方、校方和国土部门有任何一方出一点岔子就会全盘泡汤,光院长上心是没用的。他有预感,离项目告吹院长偃旗息鼓的那一天不远了。
最让他头疼的是赵极棋又三不三来课上“旁听”,一个劲地给他找麻烦。有几次他就坐在第一排,抬着那颗发型精致、五官立体的脸,眼神露骨地死死盯他。即使赵极棋没说话,没做任何事,可教室里坐着个s+级的alpha,别的不说,课堂纪律就够他头疼的。每次上完一节他旁听的课程,程廿就像蜕了一层皮一样疲乏。
赵极棋有时候摆出一副积极好学的样子,经常举手提问或者对他的讲课内容发表意见看法。他只是个旁听生,程廿却不能将他赶出去,还不能无视他的大胆提问。一次近代文学课上,他竟然揪着ppt上徐志摩的三段情史大谈特谈。一个国内九年义务教育没有完成就出国鬼混的九漏鱼,倒也驴头不对马嘴地讲了十五分钟,最后歪了歪那张俊脸,阴森森地提醒程廿出门坐高铁飞机要小心。
不愧是高门出生的孩子,胆色与脸皮是数一数二的,在别人的主场都能自信睥睨,神采飞扬。
在场都是中文系高材生,听出了他的话中之意。徐志摩对他人婚姻横插一脚,获得报应,惨死于飞机失事。而赵极棋警告程廿的这一句,暗示他别做下一个徐志摩。
响铃后学生们一哄而散去赶下一节课,程廿拖着疲惫的身心缓慢走出了教室。经过教学楼下的停车场,碰到孙老师围着她那辆红色桑塔纳急得团团转。
程廿上去打招呼:“孙老师怎么还不走?”
孙芸擦着脸上的细汗,妆容都花了,见到程廿眼睛一亮,但想到程廿平时坐公交上下班压根没有轿车,又愁眉苦脸了:“你看我的车呀,我的还赶着去接儿子上医院呢,幼儿园老师打电话说他哮喘又犯了,可把我急得,哪个杀千刀的!”
孙芸慌张得话说不清楚,程廿走过去蹲下一看,见四个车轱辘瘪了三个,显而易见是有人成心扎的胎。
程廿眉头拧起来,马上想办法:“打车呢?”
“已经叫了,可是外面的车不让进学校,从这儿走到校门口要二十多分钟,”孙老师急得埋怨起来,“小魏和小许都在外面,哎呀,你要是有辆车可以带带我多好。”
程廿有些自责,尽管这不是他的错,但他要是有合适的代步工具,就能帮上一把。他第一次觉得赵煊让他买车的建议挺有建树性的,人一辈子哪能不遇上点紧急情况呢,像现在这样无能为力地干瞪眼,他也很不好受。
程廿让孙芸先别急,打算向哪个学生借辆自行车先去学校大门。这时候,他的视线里出现一个熟悉又可恶的身影。
赵极棋靠在教学楼边的树干上,噘嘴随性地吹着口哨,手上抛着跟又粗又长的钉子玩儿。
程廿眼睁睁看着他的挑衅之举,脑子里嗡嗡直响。
是他干的,孙老师的车就是他扎的!
他终于忍不住了,拔腿疾走了过去。孙老师刚巧在车后头,没看注意到那个可恶的alpha,急喊道:“程老师,帮帮忙啊!”
程廿一言不发,来到赵极棋面前,从他身边经过时,冷声说:“你给我过来!”
他走进建筑内隐蔽的楼梯间,赵极棋跟在他屁股后面也进来了,插着腰,嘴里哼着愉快婉转的小调。
程廿停住脚步,转身一把揪住他的领子:“你适可而止吧,整我可以,为什么要给我同事造成麻烦?!”
面对面的距离,荆棘玫瑰的信息素冲鼻刺脑。程廿身上散发的冷茶味,也因为激愤变得焦灼又滚烫,强烈又凶猛。omega与alpha的信息素竟也能针锋相对到这种地步。
赵极棋歪嘴斜笑了一声,漫不经心道:“你没车啊。在我哥那里一点好处都没捞到?你也太寒酸了吧,你要是有车,我就扎你的了。怪谁?”
程廿艰难压下心底翻滚的怒火:“请你摆正自己的身份,做这样掉价的事情,像是赵氏集团公子吗?简直连社会上的小混混都不如。”
赵极棋浑然不觉羞耻,振振有词道:“你让我哥来教训我就不卑鄙吗?”想起前段时间他哥来威胁他就恼火,赵极棋什么时候受过这种气。
“是你先来惹我的!”
“我不管,反正你惹恼了我,就别想好过!”
“你!”
赵极棋轻佻道:“程老师脸都憋紫了,真像一只急红了眼的小猫,呦呦呦,等下不会哭出来吧?”
当你弱小的时候,你的愤怒在别人眼里都变成了可爱。程廿在这个年轻的alpha这里尝到了无尽的耻辱。
下一秒,他一言不发,浑身爆发出恐怖的力气,将赵极棋猛掼在墙壁上,劈手夺过他手心的长钉,“嘭”一声,长钉划过脖颈边缘,狠狠扎进他身后的墙壁上!
墙面开裂,白石灰簌簌下落,赵极棋脸色白了白,有那么一瞬间,他真以为钉子会这样扎进自己的喉咙。
幸亏现在是上课时间,走廊里没什么人,只能听到老师断断续续的讲课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