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重檀像是睡着了,他一动不动,长睫敛着。他鲜少在我面前睡着,每次我醒来的时候,他也会很快醒来。我入睡时,他往往还没睡。
我曾腹诽过他哪来的那么多精力,一天做那么多事情,都不累吗?
如今林重檀好像真的累了,累得在我怀里睡着了。仿佛无论我怎么唤他,他都不会再醒过来。
我顾不得擦掉脸上的泪,先努力平稳心情,慢慢伸手探到他鼻下。
还有气息。
我的手骤然脱了力,过了一会,我咬着牙爬起来,将林重檀和我分开的时候,我心情复杂到无与伦比。若是原来,我定是要打林重檀一巴掌,可是他现在已经经不住我这巴掌了。
我胡乱地拿丝帕擦了下自己,就又去看林重檀。他腰腹部和胸口的伤口还在泊泊流血。
忽地,我听到外面有人说话的声音。
那人先用北国语言,听到我一声警惕的“谁”后,又换成了中原话。
“我们是北国人,前来接公子和巫命大人。”
巫命大人?
我愣了下才意识到对方指的是林重檀,当林重檀还伪装成绍布的时候,我就发现了我们身边肯定跟着北国人。那日我眼睛受伤,我亲耳听见他在跟人说话,用的还是北国语言。
“等一下。”我对外面的人说,同时忍着酸疼,飞快从车座下的抽屉翻出干净衣服套上,再帮林重檀把衣服整理好。
至于……至于他身上的伤,既然北国人来了,就交给北国人好了。
他是死是活,由老天来决定。
我将车帘掀开,外面站着两个北国人,而远处还有一群。他们静默在那里,似乎不准备过来。我目光扫过近处的两个北国人。这两个人都很年轻,其中一个应该比我还要小几岁,脸上稚气未脱。
年龄小的那个对上了我的目光,不知为何,他脸猛然变红,继而忙低下头。另外一人发现了年龄小的那个的异样,目光冰冷说了一句北国话,再对我说:“公子冒犯了。”
他们的中原话不算特别好,但我能听懂。
两个北国人上了马车,我看着他们检查林重檀的伤势,其中年龄略长的那个从怀中拿出一个圆红漆盒,盒的上方有若干针尖大的小孔。
当那人打开盒盖时,我不由地拧起眉。
圆红漆盒里面是一条不到半指长的红中隐隐泛黑的虫子,年龄较长者小心翼翼地将虫子倒在林重檀的伤口处,虫子在伤口处扭动几下,随后竟顺着伤口爬了进去。
“你们这是做什么?!”我忍不住开口。
年龄小的那个转头看我一眼,才平静下去的脸又开始变红,他声若蚊蝇,“这是蛊虫,可以保住巫命大人的心脉。”
旁边那人立刻呵斥他了一句,虽然我听不懂,但我估摸能猜出大概意思,他不想让我知道太多。
他们让那条虫子爬进林重檀身体后,又拿出一个瓶子,里面应该是药粉。他们将药粉倒在林重檀伤口上,再蓦地将胸口的小刀拔出。
刹那间,我看到昏迷过去的林重檀皱了眉。他似乎被痛醒了,眼睫微颤,可几息后,又重新归于安静。
两人迅速地将伤口简单包扎后,就把林重檀背了出去。我见状,以为自己待会可以独自离开,可哪知道年龄略长的那个又回过首看着我。
“现在外面不太太平,公子还是跟我们一道吧。”
-
我被关了起来,虽然北国人表面上对我很尊敬,几乎我要什么都给,但他们不允许我出这个院子。
这个院子位于京城外,具体离京城有多远,我并不清楚。院子外有北国士兵把守,那些北国士兵皆换上了中原服饰,伪装成富贵殷实人家的守卫。
我已经被关了八日,这八日据说林重檀一直没醒。他的房间在主屋,有一次半夜,我忽地听到外面有奇怪的动静。
我爬起来,偷偷推开窗户,发现主屋那边灯烛辉煌,有人端着铜盆出来,盆里是让人怵目惊心的血水。我听不懂那些北国人在说什么,但从主屋出来的每个人脸色都极其难看,甚至我听到了哭声。
哭什么?
哭林重檀要死了吗?
我不想再看,将窗户重新合上,可我却也没了睡意。我靠坐在床上,手心控制不住地冒虚汗。
直至到完全天亮了,我才有了点睡意。此时,伺候我洗漱的人也来了。
这人就是那日我见到的年龄小的那个,他叫阿木尔,今年才十六岁,因为会说中原话,所以被派来伺候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