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夫闻声,自觉地扯住了缰绳。
“吁——”
奚静观觉得手心出汗,轻轻一挣,收回了手。
燕唐暗暗转开眼,复又拿起旁边的扇儿,胡乱扇了扇,将脸上的热气扇得散去些许。
“下去看看?”他问道。
奚静观将那只手又藏进了袖子里,撩开了车帘。
二人并肩前行十余步,循着哭声转进了一道漆黑的巷子中。
那哭声越来越近,燕唐又向前迈了两步,渐渐发觉不对劲起来。
“元侨?”
前头的墙角下有一道蜷缩在一起的人影。
奚静观眯眼细细去看,人影觉察出有人靠近,哭声止了一止,继而又宛如蒙在鼓里一般闷响起来。
“表兄……”
燕唐脚下停了一瞬,已经许久没有听到元侨这样唤他了,一时间不禁有些恍如隔世,仿佛又回到了儿时。
元侨早不复昨日那般温文尔雅,那股子由内而外的自傲与孤高不见了踪影,取而代之的,是狼狈与颓然。
燕唐近前两步,闻到了熏天的酒气,眉头一皱,将空空如也的酒坛子踢到一边,蹲在了元侨面前。
元侨是冉遗老亲点的弟子,可看他如今这幅模样,那里还有半分读书人的影子?
“元侨,你不去找许襄,怎么反倒躲在墙角下哭了起来?”
“表兄,襄儿她……”元侨泣不成声,一开口便打了个酒嗝,“是我害了她。”
燕唐叹口气,忍不住道:“你这小古板,真是一副倔驴脾气。”
奚静观立在不远处没向前走,又听燕唐小声说:“此事又赖不得你。”
元侨腰间还挂着那只小书袋,他固执地钻进了死胡同里不愿出来。
“如果我陪着襄儿进忻祠,她就不会……”
“呆子。”燕唐听得心头火起,“眼下钻牛角尖,可不是良策。”
奚静观忖思一会儿,脚下没动,开口向抱头蹲在墙根下的元侨道:“元氏经商多年,可曾与哪家商户结过什么仇、什么怨?”
“是啊。”燕唐陡然回过神,“若有那居心叵测之人,将许二娘子绑了去以作要挟,也不是不可能。”
元侨摇摇头:“我阿耶与阿娘素来与人为善,不曾和谁结怨。”
奚静观“嗯”了一声,喃喃轻道:“这倒是难办了。”
想来元氏已经乱成了一团,元侨或是为防乱上添乱,或是寻人寻到半道忽然崩溃,不然依着他的性子,万不会躲在这条小小的巷子里闷闷哭起来。
燕唐一肚子的宽慰之言到了嘴边,末了,还是只能说:“你莫要想得如此悲观,万一许二娘子就是被街头啰啰给掳了去,想借机在你元氏讹些银钱也说不准。”
话虽如此说,他心里却也是惴惴的,难以安定下来。
元侨垂头半晌,忽然抬起了脸,声音像飘在虚空之外:“表兄,其实……我做了一个梦。”
“一个梦?”燕唐称奇,“什么梦能将你逼到这个田地?”
“我梦见,襄儿被困在一口大水缸里。我在外头喊她,她听到后很是欢喜,用手拍着水缸让我救她,可我却听不见,头也不回地转身就走。”
元侨说道一半,怆然过后,眼中涌现出了化不开的浓浓悲哀。
“她听到我走,就开始哭……一直哭,一直哭,我却听不见。”
绝境之中期盼落空,无疑是种铺天盖地的绝望。
奚静观紧了紧外衣,疑惑道:“水缸?”
这梦实在稀奇,燕唐沉默不语。
纵观忻祠内外,都不可能有能装下人的大水缸。
奚静观想起方才代七嫂的话,心念一动,道:“难不成……许二娘子是被关在了佃农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