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公公这时候已经认定寿王必将再起,得罪唐黛便是得罪寿王,是以他皱眉苦想了一阵,终是应允下来:“宫中最近人心惶惶,虽然表面戒严,实则比平日混乱许多,老奴且去安排,明日此时请唐馆主于此处稍候。”
唐黛也未送他出去,这时候二人来往甚密,实在是无什好处。
她心中只忧心唐果儿切莫也跟叛党搅和在一起,沈曦有大荥帝君这块免死金牌,而他,除了沈裕的庇佑,其实什么也没有。
长安城里通辑沈裕的告示已经贴满了大街小巷,而叛党似乎也担心沈裕势力庞大,惟恐引起长安民变,故明文写着不责难他的旧交故友。
是以公开亭与广告站之类,除了被卫队搜查以外,并未受到多大影响。
但唐黛仍然很小心,考虑到她在言情文坛的影响力,朝廷也并没有明着下令拿她,但私下里就难说。是以她没有和长安城任何旧识联系,带着女仆在皇宫附近一个小客栈住下来。
她自与沈裕外出后就未回长安,如今沈裕下落不明,朝廷叛党只当她与沈裕在一起,便只是令人注意了浮云小筑和公开亭,并没有人发现她的踪迹。
及至第二天,她在茶楼雅间一直候到午时一刻,吴公公终是带着唐果儿进来。大半年不见,他又长高了不少,唐黛上前将他搂了,他半天才反应过来,紧紧抱住唐黛:“娘亲,你去哪里了?都不带果儿!”
唐黛抚摸他的头:“娘亲这不是回来了嘛,在宫里好吗?”
谈话间她抬头,发现唐果儿身后还跟了一个青衣小童,长得倒是眉清目秀,却只做了太监打扮,此时他垂首站在门边。
唐黛抬头看吴公公,吴公公何等会看人眼色,他忙笑道:“咱家这就不扰你们母子相聚了,咱家去外间候着。”
他出去了,却并没有把那个小太监带走,他依然垂首站在那里。
唐黛边与唐果儿交谈,一边倒是以余光打量了他一番,那眉目之间隐有一股英气,高鼻薄唇,竟然隐有几分像寿王。唐黛对此人身份大抵便有些了然,却仍是惊诧,按岁数,沈曦今年当是十二三岁,虽说古人大都早熟,但是这个年纪已经懂得隐瞒身份来探听消息了么?
或许他也知道唐黛与寿王的关系,借此机会,他想知道沈裕如何,现身在何处,又将如何应对吧。
而唐果儿便直接将他拉了过来:“娘亲,这是孩儿……孩儿在宫里面的好朋友,他一直很照顾孩儿。”
唐黛没有去戳破他的话,他还只是一个孩子,只是觉得好玩,并不知道其他人在干什么。
唐黛让自己笑得亲和些,她伸手拉了凳子,对那扮作小太监的沈曦道:“既然是你的好朋友,就过来一起坐吧。”
沈曦脆声道了谢,真的便在唐果儿身边坐下来,唐果儿半个身子都趴在唐黛身上,言语间极是亲昵:“娘亲,义父去哪里了?”
唐黛心思几转,叛党能够发布通辑令,说明沈曦要么是被迫、要么是自愿已经归到他们那一边了。而如今他已经知道自己在这里会唐果儿,难保其他人不知道。
是以当务之急,还是稳住他最重要。
也许因为对手是个孩子,她一直很镇定:“义父自然是去剿灭叛党了。”她抚着几乎已经偎进她怀里的唐果儿。沈曦依然规规矩矩地坐着,唐黛知道他肯定在认真地听:“果儿,你回到宫里务必告诉王上,不用惊慌,王爷很快便会引兵来救。”
唐果儿的说辞明显有人教过,是以他问得就跟背课文差不多:“那要是叛党胜了呢娘亲?”
唐黛答得肯定:“他们胜不了。”
旁边的沈曦终于忍不住:“万一呢?”
唐黛抬眼看他,依然微笑着答:“没有万一,这是一次可笑的政变。”吴公公领着小二进来上了果点、茶水,待人都出去了,唐黛替唐果儿凉着茶,将碟子推到他们面前:“第一、主宰一个国家的命脉的不是君主,而是钱粮、军队。沈裕门生故吏遍布大荥,军中便多有他的心腹旧部。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这些人又岂是一个十多岁黄口竖子的一道圣旨可以调动的?”
她下意识看了沈曦一眼,沈曦仿佛没听见这不敬之语,连眉头也未皱一下。唐黛始觉此子果然不愧帝胄之后:“第二、师出无名。沈裕虽然独断专横,但是他辅政以来,处处谨小慎微,军国大事的处理总没有让人拿了短处去。对王上也未闻得有半点苛待之意。
王上若是为奸人所迫,则各路军队讨伐,明正言顺。王上若是与此类奸党为伍,必落个迫害贤良的昏庸之名。寿王可也是实实在在的帝胄之后,且他母后太皇太后,当初那也是堂堂东宫皇后,反倒是先帝乃嫔妃所出。他若挥师杀来,王上负上不义之名,于天下人无恩无威,世人必将站在他那边。”
一番话她说得不紧不慢,沈曦的额头上却已然见汗,只是他仍然低头喝着茶,唐黛捡了个桂花糕喂唐果儿:“若真有那时……就算他弑君自立,留与史册的,也不会有半点恶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