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初苓跪坐在床边,目光一直牢牢地锁在哥哥虚弱的面容上。直到纪郴缓缓地睁开了眼,才终于没忍住伏头哭了出来。
她对大哥一直心怀愧疚。
娘亲说的没错,大哥是她所害,是她连累大哥无法行走前程尽毁。否则这般玉树朗月的人,又怎会只能终日窝在这个小小的院子里。可大哥真的从来就没有怪过她,还说只是一双腿而已,能换得她安安好好,别提多值。
前世她甚至想过,是不是因为那日她出了事,所有人都忙着照顾她,大哥才会突染重病都无人觉察。她才是连累大哥病重而亡的人。
可是如今她回来了,大哥也没事了。这太好了!真是太好了……
纪郴醒后,看着屋中的情形尚不太明白,想要说什么时,才发觉喉中像是灼着火。他见母亲红着眼,就连杨大夫也在,便多多少少了然了些许。
待看到纪初苓伏在床沿颤动不停的肩膀,他浅笑着轻轻揉了揉她的脑袋。
宁氏这一晚上,也不知被吓了几次。儿子腿脚不便,身子骨自然也会差些,但一直都还是好好的,从未突生过什么恶疾。而且她们发现不对劲时,儿子身旁竟连个伺候的人都没有!杨大夫说,再晚上一时辰,就连他也无力回天。
好在一切都有惊无险!她拭干泪谢过杨轲,又安抚了兄妹两句,便去院子里吩咐下人备水和粥点。
杨轲见纪郴醒了,伸过手来搭了下脉,没说什么便将置药的瓷瓶和长针都收了起来。然后起身看着宁氏出去的背影,微微皱了下眉,像是在踌躇着什么。
纪初苓这会已经止了泪,抬头朝哥哥扯了抹笑出来。她想念了太久也压抑了太久,可哥哥没事是好事,再哭个没停当真要不成样子了。但当她正要跟杨大夫道谢时,却敏锐地发现杨轲脸色古怪,还似乎欲言又止。
纪初苓的目光一下子清警起来。
“杨大夫?我哥哥的身子可还有什么不妥?”
杨轲闻言看向脸上还挂着泪痕的纪初苓,心想这兄妹俩的感情确实好,否则当初也不会打动嫌麻烦的他来给纪郴治腿。
只是麻烦啊……果然还是麻烦。
“没事了。其他要注意的……也没什么,我去跟夫人提一提吧。”杨轲稍显不耐地挠了挠额头。
纪初苓手心缓缓攥起,杨轲的态度,更加证实了她的所想。
杨轲收拾完东西正打算出去,却不知纪初苓什么时候站了起来,三两步就拦在了他跟前。明明是小小的个头,可仰起头与他对视的眼却清澈无比,甚至有那么一瞬的压迫感。
目光仿佛能从他双眼直洞穿到心里头,透析他的隐瞒。
……
杨轲从卫国公府出来时,尚有些迷糊。他怎么下意识就说了呢?这种事情说与一个十来岁的小姑娘听又有什么用?可当时纪初苓那双眼看过来时,不知怎地,他就觉得这件事,是能够告诉她知晓的。
说来也怪,一段日子没见,怎么今儿觉得这纪家的二姑娘同以往不大一样。虽然仍是那么乖乖巧巧的,却给人一种道不明的感觉。许是因为被掳走和纪郴的事情,受了些刺激吧。
杨轲虽也就二十出头,却跟个老人似地背了手沿着长街走,摇摇头叹了口气。
纪郴这哪是什么突发的重病,就是一个毒字啊!所以说这些大户人家高门深宅的,腌臜事最多不过了。
他一向知道自己,本来就不是个有医者仁心的郎中,也没什么救死扶伤之心,不过沉迷医道罢了。而且他还极怕麻烦,所以一般不看诊。特别是身居这京城的,遍地都是惹不起的勋贵,高门大户里头十有七八都是这种那种不能对外言道的事情。
他是个嘴快的,若真看诊,结果不是憋死他,就是将各种事情传得满城皆知。无论哪个都得要命!
钟景随主子离开卫国公府后,在街头等了好一会,总算是看到杨轲出现了。他朝杨轲挥了下手道:“杨大夫!”
杨轲想得入神,被钟景吓了一跳,抬头便见长街尽处,高头骏马上谢远琮面上无甚表情的向他看来。
“我说小侯爷啊,吓人可不好……”
“怎么样了?”谢远琮问。
什么怎么样了?杨轲纳闷道:“纪二姑娘?没什么啊。哦,倒是那纪大公子突然出了点状况,不过好在有我,所以也没什么。”
是吗?那她也就不会难过了。
谢远琮嘴角下意识微扬,说了句钟景送你回去,便拉缰策马往镇安侯府而去。
关于纪郴,杨轲本还想多说两句,可谢远琮身影转眼就消失了。他眉头拧成了个结,今天到底是怎么了?这一大晚上忙活的!
小侯爷在这等着,就为让钟景送他回去?不对吧,那难道是为了问纪家的事?
“杨大夫,爷让我送你回去。”尽责的钟景拍了拍马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