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爸从那之后变得越来越糊涂,新年那天他们是与二伯和李叔爸妈一起过的,那天爸爸有一瞬间的清醒,他看着陈向喧,手里还端着那小半杯的散装白酒。
白酒的味道陈向喧不喜欢,一闻那个味道他就觉得喉头发干,那玩意儿肯定不好喝。
爸爸就那么一直看着他,陈向喧拿着一个鸡腿也看着他,男人嘴唇抖了抖,慢慢说道:“向喧啊,你什么时候才能长大?”
他一仰头,一口将那半杯酒灌了下去,随后低下脑袋沉默很久。陈向喧一个鸡腿快啃完了,他看见爸爸肩膀正在颤抖。
是在哭还是在笑呢?
他不知道,因为爸爸没有发出任何声音,饭桌上的每个人也都没再说一句话。
年后,李叔爸妈和二伯联系了村里,陈向喧也被送去了幼儿园。
幼儿园离家不远,坐李叔爸爸的摩托车很快就能到,二伯也说过几次想送他,但结尾总是说:“可我明天很早就要去忙田里的事,天不亮就要走嘞。”
李叔爸妈也不是没事做,但想着二伯家就他一个,子女都没有的人,忙点可能也正常。李叔妈妈便只能自己早早去忙着,等李叔爸爸送陈向喧回来了再去帮忙。
幼儿园很好玩,比家里好玩。
能和小伙伴一起玩玩具做游戏,还有好吃的饭菜和水果。
但幼儿园的饭菜还是没有妈妈做得好吃。
幼儿园里有一台钢琴,音乐课的时候,老师会坐在那里弹出好听的歌,再带着他们一起慢慢唱,陈向喧很喜欢音乐课,要是老师会弹吉他就更好了。
和小伙伴一起的时光很快乐,就算他不能说话——小朋友也不需要说什么话,几个小脑袋凑到一起就能闷头玩好久。
他在那个时候会不自觉地发出不太好听的笑,跟着‘啊啊’几声。
陈向喧很快乐。
他的快乐却在这个六月的夏季少了一大半。
那天是李叔爸妈两个人去送的他,他们说送完陈向喧刚好去镇上买些菜回来,李叔回来的时间一推再推,这次终于确定说要回家一趟,陈向喧也很兴奋,他终于可以看见长江大桥,终于能再和李叔一起看夏天最闪的星星。
那天他在幼儿园都变得十分好动,坐在椅子上就跟座位上有刺一样,课间做操都比平时的动作要摆得更开。
吃晚饭的时候他就猜着李叔爸爸会在哪个地方等着接他,是不是还会在幼儿园门口的那棵树下,会不会带着小饼干来接他,如果能再加一瓶好喝的牛奶就更好了。
结果那棵树下没有李叔爸爸,门口多了一辆蓝色的三轮车,上面坐着二伯和爸爸。
“走啊,愣着干吗!”二伯朝他挥手,爸爸却没有抬头看他。
老师低下头问陈向喧:“你认识这个人吗?是谁啊?”
陈向喧点点头,从书包里掏出纸笔写出:二伯和爸爸。
老师再次确认道:“是你的家里人,对吗?”
他再次点头,老师笑着对他说:“那我们明天再见。”
二伯下车将他抱上了三轮车,他坐在爸爸旁边歪着头看这个沉默的男人,陈向喧想问二伯为什么今天是他来接自己,但二伯好像急着回去,路上碰到车挡路就开始骂骂咧咧的。
那个样子让陈向喧害怕,他便把想问的话提前写到纸上,准备挑个时间再给二伯看。
三轮车比摩托车要颠簸,一路上陈向喧都是紧紧拽着爸爸的胳膊,好几次都差点溜到车边上,男人始终没有反应,就连回握住儿子的手都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