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七点一刻,我给食堂负责人打去了电话,让他下一碗面条送到赵江河办公室,并再三强调,口味偏清淡一些,不要放辣子辣油。
一听是赵书记要吃面,食堂那边不敢含糊,只用十几分钟,一碗热腾腾就端了上来,我见时间也差不多了,赶紧来到赵江河休息室门口,伸手敲了敲门说道:“赵书记,快七点半了。”
“我知道了。”里面传来了赵江河的回应。
不一刻,赵江河从休息室里走了出来,他并不急着吃面,而是坐在沙发上点了一根烟,不知道是烟瘾大的缘故,还是想用尼古丁给自己提神,一支烟没抽几口,就去了大半。
抽完烟,赵江河才不紧不慢拿起筷子开始吃面,我趁隙给他重新泡了一杯茶,他喜欢喝浓茶,很浓很浓的那种,一杯茶泡开之后,足足有三分之一的杯子是漂浮着茶叶,高强度的工作,而且没有没有规律的作息,使得浓茶和香烟成为了他最好的伴侣。
赵江河在吃面的时候,时不时看手表,我猜想他是在等人,果然,在七点五十分的时候,市长杨仪走了进来。
“杨市长好。”一个照面,我赶紧向杨仪问好。
杨仪只是简单的冲我点了点头,一脸严肃的模样,待我泡好茶端到他面前的时候,他还是说了一句辛苦了。
作为秘书,你服务的领导的位置有多高,那么你接触到的对象就有多高,这就是秘书得天独厚的优势,像我这样,是给汉源一把手服务的,那么我接触的都是汉源官场金字塔顶端的人物。
在赵江河吃面期间,他跟市长杨仪也没闲着,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当然,聊的都是工作之外的事情,比如各自家乡的习俗什么的,赵江河是江南人,而杨仪是土生土长的黔西人,两人的习惯截然不同。
等赵江河吃完面,我简单的收拾了一下之后,便回到了自己办公室,杨仪既是市长,同样也是市委副书记,人事调动的事,自然要跟他提前通气,并征求一下他的意见。
我正愣神的时候,手机嘟的响了一下,我拿出来一瞧,是有人要添加我为好友,我刚通过验证,对方就迫不及待的自报家门,说是平度县的副县长,想通过我拜访一下赵书记。
我正要回复,一个电话打了进来,我只能先接听,划过之后,我问道:“你好,你是哪位?”
电话那头传来一阵洪亮的声音:“是秦秘书吧,我是市发改委的老余。”
一听这话,我迅速将之前记录在脑海中的名册搜索了一遍,市发改委领导班子中姓余的就一个人,分管重大项目的副主任余海清,于是,我问道:“余主任晚上,你有什么事吗?”
电话那头的余海清解释道:“是这样的,有几个市重点项目的工作我需要跟赵书记汇报一下,但我不确定他有没有时间,还麻烦秦秘书帮我约一下。”
说是汇报工作,其实我心知肚明,他这是醉翁之意不在酒,人事调动在即,他这是想趁机跟赵江河亲近亲近,或者说是想要活动一下。
看来人事调动的消息已经在汉源炸锅,这也不稀奇,分管人事的副书记和组织部长在市委书记的办公室里呆了一整天,不用猜也能知道,他们商议的事自然就是有关人事方面,如果连这点政治敏感性都没有,那也不用在仕途瞎折腾了。
果不其然,就在我跟余海清通话的期间,又有无数电话往我手机上打,没办法,我只能苦逼的一一接听,他们的目的非常一致,就是想通过我约一下赵书记。
我不敢怠慢,也一一做了回应,但回应的比较官方,我说我已经做了记录,会向赵书记征求意见,如果得到允许,我会第一时间通知对方。
电话在轰炸的同时,微信也没有闲着,短短半个小时的时间,就有几十个人添加我,有几个区县的领导甚至一上来就秦老弟秦老弟的称呼着,那叫一个热情,弄得我哭笑不得,我跟这些人几乎连面都没见过,要知道,他们可是实打实的一方诸侯。
这一刻,正如韩朝晖所言,我的确成为了汉源官场炙手可热的人物,似乎汉源市所有官场上的人都在跟我套近乎,因为我完全可以选择性的向赵江河汇报。
譬如我想针对谁,我就可以忽略他想要拜访的要求,而我若想帮某人一把,我便可以向赵江河如实汇报,甚至为这个人创造机会。
电话一个接着一个,信息更是铺天盖地,滚烫的手机终于不堪重负,启动了自我保护机制,闪烁了两下之后自动关机了,我的世界也恢复了宁静。
直到晚上十点多,赵江河办公室的门才打开,我知道市长杨仪要回去了,于是,我赶紧起身来到门口,想送一送杨仪,可他对我却视而不见,连瞧都没瞧我一眼,顾自己朝电梯口走去,很显然,他是带着情绪离开的。
送走杨仪,我再次进入到赵江河的办公室,他正在收拾东西,看样子也准备下班了,见我进屋,赵江河意味深长的笑了笑问道:“刚才杨市长走的时候,没给你好脸色吧?”
我尴尬的抠了抠头皮,苦逼的笑了笑。
赵江河倒也不避讳,对我说道:“刚才跟杨市长讨论工作的时候,在意见上产生了分歧,他是个性情中人,心里藏不住事,所以才会有这样的表现。”
工作中产生了分歧,看来杨仪对赵江河提出人事调动的方案有意见,毕竟杨仪是市长,直管各个局办,他想要用哪些人,或者不用哪些人,肯定有自己的想法,但人事调动方面的权限又由市委一手掌握,有分歧也很正常。
这正是我国制度设计的精妙之处,党政各管,又相互牵制,尽量保证权力公摊,最后由人民监督。
简单的收拾了一下,我便向司机刘师傅打了个电话,然后陪着赵江河下楼,刘师傅也发动好汽车等在那里。
临上车前,赵江河对我说道:“我这边没什么事了,回去之后就直接睡觉,你顾自己吧。”
“好!”
我点了点头,帮赵江河打开车门,等他上车后,刘师傅一脚油门绝尘而去,我不由得长舒一口气,紧绷的弦终于放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