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便樊楼的掌柜娘子范无盐头带着幂篱,站在不成规则的众人之中,沈于归依旧是第一眼便注意到了她。只能说,这位范娘子实在是太抢眼了。
不论是高挑的个子,还是消瘦的身形,亦或是清冷出尘的气质,没有一样不是正正好好生在当下社会的审美点上。
范无盐就这么如同仙女下凡一般立于人群之中。忽而有风轻轻吹过,吹起她戴着的幂篱的一角,幂篱之下的容颜仿佛是用世间最璀璨夺目的美玉精心雕刻而成,美得令人窒息。
沈于归向着人群走去,按照规矩,此处乃是即将上场参赛的各位掌柜们的等候区。沈于归向周围大致看了一圈,城中酒楼的掌柜们几乎全是男人,只有自己与范无盐是女子。
而且,似乎各酒楼的掌柜之间还有着外人不知的私交。
这些男人们三三两两,围成一圈一圈的,互相说着闲话,或是互相问候彼此最近生意如何,或是寒暄各自酒楼中又出了什么新菜、酿了什么新酒。
不过,至于这些问候的背后究竟是真情,还是假意,便只有他们自己知道了。
沈于归此时觉得甚是拘谨难受。自己一个女子,自然也不好凑到男人堆里说话,更何况这堆男人自己还一个都不认识。
刚想找范无盐聊聊天,不过一看见她那冷若冰霜的气质,沈于归觉得,当下还是自己一个人安安静静呆着比较好。
沈于归正无所事事地东张西望,突然看见远处一个由远及近的熟悉身影。
虽说当下这个情况还算不上“他乡遇故知”的程度,但在一个自己紧张局促得不得了的时候,却突然看见认识的人,大约没有人不会感到高兴与欣喜的吧!
沈于归刚想激动地挥挥手,却见方晏如并不是朝着自己的方向走来,而是拐了个弯,径直走上了高台。
沈于归这才看见,不知何时,高台上已经摆了一副锣鼓,也不知是干什么用的。而方晏如此时就站在锣鼓前,手中已经拿起了鼓槌。
台下早已熙熙攘攘聚集了不少前来看热闹的百姓,百姓们见台上的官员已经举起包着红布的鼓槌,也都慢慢停止了说话,大赛的赛场也逐渐安静下来。
方晏如转身向东面的迎凤楼上看了一眼,得到了官家的允许,便走上前去,使出浑身力气,将鼓槌重重砸向鼓面,发出一声巨响。
见府尹已经击了开首鼓,后面自有人走上来,齐刷刷地开始敲锣。听见鼓锣齐响,台下的百姓们皆兴奋起来,欢呼声、呐喊声响成一片。
原来,这重阳大会的开场,便是由开封府尹得官家准许后,在万千百姓的注视下击鼓,此鼓名为“开首鼓”,击鼓则是宣布重阳大会的正式开场,也有与民共同庆贺丰收的意思。
沈于归倒是被这些锣鼓吵得耳朵疼,正觉头晕眼花呢,却见前面的人已经有秩序地上了台,沈于归也没多想,忙跟了上去。
各家酒楼所排的比赛号码昨晚便由官府派人送至各家酒楼掌柜手中。沈于归抽到的是三十三号,顺着屏风上的数字找,还没找到呢,便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向自己招手。
是阿黎。
按照大赛的规矩,每位掌柜皆可带一位橱役参赛。至于这比赛菜肴究竟是出自二人谁手一概不论,故而不论掌柜自己是否有把握,皆会带上自己店中最靠谱、能力最强的橱役前来参赛。
在掌柜们还未进场之前,官府已经有专人领了这些橱役提前于写着自家比赛号码的小隔间中等待,顺便检查隔间中所备食材是否有错漏。
在掌柜们上场之前,若是食材有所错漏,还可以及时更换,若是等到掌柜们上了台,食材佐料便不能再换了。
沈于归忙向阿黎走去,来到阿黎所在的隔间。一看屏风上的号码,确实是三十三号。
再转过身来一看,妈呀,自己比赛隔间的位置就是这一列的第一个,面前什么遮挡也没有,正正好好对着万千观众呢!
沈于归好奇地探了探头,向左右皆瞅了瞅,大致看清楚了情况。
饮食业的重阳大赛,酒楼之下的脚店因档次、规格不足,按照规矩原是没有资格参加的。虽说每年老饕皆会在城中“微服暗访”,用那一条舌头挖掘数个“沧海遗珠”,但也并非每年都是收获颇丰。
例如今年,能破格参加重阳大赛的脚店似乎就只有自己一家,故而饮食业参加重阳大赛的总数是七十三家。樊楼作为该行魁首,比赛所用的隔间另开,故而依旧是七十二家之数。
就着场地大小,官府便将这七十二家排成了九列八行。
沈于归的运气也是不好,正好抽到了第五列的第一个。
如果将重阳大赛看作是一次考试,那么就相当于自己“幸运”地抽到了考场中当之无愧的c位!
想想,坐在这样的c位上,在解题间隙不经意间抬抬头便能与监考老师来个完美的四目相对,在脖子累了想放松一下时又不小心与监考老师尴尬地面面相觑,这一场考试下来,当真是欲哭无泪!
如今便是这样的情况,不论何时,只要沈于归稍微一抬头,便能看见台下无数双眼睛看着自己。这么多人,这么多双眼睛,不难受才怪呢!
不过在某些人眼中,沈于归的运气也是好得不得了。这可是全场正中的c位啊!自然能更多地吸引到观众的注意力,多少掌柜还求之不得呢!
既然都已经抽到这个位置了,那便“既来之则安之”。沈于归低头清点灶边所摆着的食材,自己待会儿所需的草鱼、紫苏、兔肉等一应准备俱全,没有错漏,这才放心。
阿黎也正忙着将分配到的佐料一一摆放好,方便待会儿烹饪时取用,以节省时间。正手忙脚乱地摆着,突然听见沈于归道:“阿黎你听,这是宰相大人亲自在宣布重阳大赛开始呢!”
阿黎忙得头也不抬:“姊姊,等宰丞大人说完,自会有人鸣锣敲鼓。到时候鼓声一响,咱们便能开始做吃食了。今日可不比在脚店中,做吃食的时间有限,姊姊待会儿别忘了时候。”
“知道。”沈于归看不见正在说话的宰相的脸,于是只好东张西望,“咦,比赛都快要开始了,怎的樊楼的范娘子依旧带着那幂篱?难道待会儿做菜时不嫌麻烦吗……”
沈于归正分着心,忽然高台之上锣鼓齐响,身边的掌柜们皆开始争分夺秒地操刀切肉,一时之间台上无人说话,只有菜刀切割肉食的声音、烧火起灶的声音,以及锅碗瓢盆不断碰撞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