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痛苦难过对你来说只是一件不值一提的小事,你当然可以像怜悯一只狸奴那样,借着我的困苦去尽情表现你的善良,你的高贵,我只是你们全家买来的小宠物而已。”沈楠榴说着,又开始嘻嘻嘻地笑起来。
“我恨你们育阳侯府的所有人,我最恨的不是你,但谁让你这么爱善良,爱怜悯弱小,总在我跟前晃来晃去呢?”
“你们把一条野狗抓来,用锁锁住,日常出入的时候不忘记一人踹一脚,再丢些残羹剩饭给她饱腹,而你呢,干净,漂亮,出身高贵的名种家犬,在我这条肮脏下贱的野狗身边跑来跑去,然后告诉我,这锁链是金子做的哦,这剩饭也全是山珍海味的边角,我实在是太幸福啦!”
沈楠榴不受控制地狂笑起来:“你说好笑不好笑,野狗当然是不识礼仪不通人性的,野狗当然是会咬人的啊,怎么你们主动招了野狗,还不许野狗张口咬你们呢?”
温宝林的脸色如何,许荣华看不到。
但她知道那一定很难看。
因为。。。。。。曾经被接进已不复存在的那个荆郡侯府时,许月圆也不是一开始就那么驯服的,她当然闹过,反驳过,只是那个时候还是荆郡侯夫人的女子轻轻松松就扼住了她的喉咙,然后一边骂着许月圆不识抬举,一边露出十分难看、甚至狰狞的表情。
不。
或许温宝林那张漂亮的脸上不会出现那么难看的表情。
她大概的确是想对着沈楠榴释放善意的,可那只是往对方伤口上不断地撒盐——那是她自以为的善意,因为她无法与面对权贵压迫时的小民真正感同身受,不能切实地体会身家性命都被人握在手中,随时可能被丢弃,被吊死的恐惧;更无力去要求她的伯父,她的父亲,不利用一个无权无势的弱女子彼此斗法。
她的善意,在旁人无法更改的困境里,有的时候会显得弥足珍贵,但有的时候,反而会因这一点点光亮,让那人愈发深刻地了解到自身所在是如何绝望的地狱。
何况沈楠榴本身也不是什么大智大善,看破红尘世俗的大好人。
被反咬一口难道不是意料之中的事情吗?
许荣华不大明白,为什么温宝林会以为,她于高处布施善念,脚底深潭中沉浮的人就一定会以德相报呢?
或许只有她这种一出生就无比尊贵的人,才会有闲心低头看看被踩在脚下的那些家生子、奴婢、小民是否可怜可爱吧。
或许是被沈楠榴的话戳中了什么,终于想清楚什么;又或许是对方实在固执,讲不通道理,温宝林最后没再说什么,带着燕玉如来时那样静悄悄地走了。
许荣华蹲坐在地上,又听了一会儿,没发现人来的动静,才站起来绕回门口。
门正开着。
沈楠榴坐在一把老旧的凳子上,她手里倒提一只荷包,脚边散落许多金珠子,听到人来,她才抬起头:“你竟然还记得我。”
许荣华当然记得。
她想要她的一条命啊。
“你又想说什么?”沈楠榴问。
许荣华让双宜站到门外去,把门关好,接着她走到沈楠榴身前,压低声音:“想和你聊聊你脑子里头那个声音。”
一脸死寂的沈楠榴此刻终于变换了表情,她眼珠子都快要从眼眶里滚出来地,呆了好半晌,才难以置信地看着许荣华:“原来你知道。。。。。。你一直在骗我?!”
“你不是还一直都在害我吗?”许荣华冷笑着,“你们姐妹还真是有趣,你总觉得温宝林不顾惜你自己的感受,那你又何尝顾惜过我?”
“。。。。。。”沈楠榴讷讷,咬牙道,“若不是你、你踩了我上位,我怎么会起心思针对你?”
“我踩你上位?”许荣华只觉得好笑,“你脑子清醒一点,我踩的是你吗,我踩的分明是不体恤低位嫔妃,横夺御医的刘淑仪,你可真爱看重自己,太把自己当回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