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女的足音渐行渐近,顾淮晏眉心微动,在半明半暗地火光之中,他缓缓撑开了眼睑,长睫稍抬,眸心微侧,看着洞口向他款款行来的少女,他微抚在膝上的手指动了动,澄黄火光与皎洁月色交相辉映,少女纤影如露如雾,朦胧而飘渺。
他心神微曳,没主动开口,看着景桃在他眼前跪坐下来,一身月白披风覆在了他衣裾上,腥血的气息之中撞入了一抹微甘的馨香。
景桃俯着眉眼,语声清泠如水:“侯爷,右手伸出来。”
“好。”这一回,顾淮晏没有推脱,似笑非笑地望着她,负伤沾血的手伸至她眼前,拖腔带调地追加一句,“伤得有些重,可能要麻烦你了。”
男子音色沙哑温沉,磨砂般的质感,浸泡在溶溶夜色之下,隐隐搅乱了她的心河。
景桃稀奇地看他一眼,刚刚在马背上她询问他伤势之时,问他伤得重是不重,他是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现下却居然主动说“有些重”,并未强作无事。
再抬眸看向顾淮晏,他的容色虽是稍显苍白了些,但一双桃花眼含着温柔又轻慢的光,散漫的,却又是含情的,藏着细微烫意,几乎让她悉身颤栗。
他一个简单的眼神,似乎足以在她心内掀起风暴。近观之下,顾淮宴生得确实是一张祸害面容,妖孽般的皮相。纵使身负重伤,眉目还有浅浅惫色,但他一行一止极尽容雅,还能跟她玩笑。
景桃压下心头乱绪,没去回应他的话,先俯下眉眸,仔细审视顾淮晏的伤势,握剑的手上满是血渍,她执起热湿的毛巾细细为他擦拭伤血污,动作小心翼翼,尽可能放轻。
凉月悬空当照,顾淮晏看着少女跪伏在他身前,手上的动作温柔而娴静,擦拭毕,她自袖口之中摸出了药瓶,皙白指尖蘸着药膏,须臾,顾淮晏的腕心处传了酥酥麻麻的触感,指尖刮蹭着他的肌肤,如针扎般的微痒。
顾淮晏眼睛眯了一眯,轻喃了一声:“景桃。”
“侯爷有何吩咐?”少女为他上药,神态凝神专注,并未抬首看他。
顾淮晏散漫地轻笑了一笑,语气状似随性:“你上药及包扎手法皆是娴熟,不似第一次做此事,景知远可是曾前也教过你?”
景桃心头微跳,顾淮晏似是在试探她。
景知远乃是仵作出身,精谙验尸之道,而上药、包扎之术却是涉及医理药术,两者并不能并为一谈。
景知远自是没教过她如何上药、如何包扎,景桃之所以精谙此术,乃是在前世时,她曾被遣去战火纷飞的国度出差,与国际军医共事过一段时间,军医授予她诸多日常疗伤技法,她逐一记下,也就有所实践,粗略也算是半个行家。
但景桃忽略了一桩事,原主并非精通医理之辈,而顾淮晏素来就是眼力极好,洞察力也有些可怖,她脸上每一个细微的表情、举止,都逃不过他的眼。
原是缓和的气氛一时之间有些紧张。
火光烛照着彼此的面庞,景桃抬眸,看向顾淮晏淡色的眼,对方似笑非笑地看着她,眸色慧黠,静候着她的答复。
景桃稳住心神,心中忽然掠过了一道人影,她急的抓住,且道:“侯爷过誉了,民女自小体弱,便常常跑医馆,那医馆是师傅关系近,医馆里的郎中也认识民女了,民女平素到医馆抓药之际,也常常观摩到郎中为病患处理伤势之况,耳濡目染之下,也就懂了些皮毛。”
顾淮晏淡笑着看她,微微点了点颅首,景桃观察他容色,却是窥察不出他究竟是信了她,还是没有信她。
景桃心下已然渗出了一丝冷汗,心思千回百转,莫非……顾淮晏已经察觉出来了,发现她名不副实,正在心底酝酿着怎么揭穿她?
心思灼虑之际,她的手却被他宽大的掌心反握住,包笋衣似的包裹住,他微微一个借力,少女的躯体便不稳,顺着他力道滑了下去。
墙面上原是两道人影,此时此刻严丝合缝地交叠在了一起。
景桃躯体僵硬如木,他从身后微微拥住了她,他的躯体温热,而她的委实冷凉,一热一冷交缠,让她心跳几乎跳出了嗓子眼儿,大脑如一团浆糊。
“侯爷……”她局促地欲要挣扎,无意之间触碰到了他带伤的手,听到身后他轻轻闷哼了一声。
景桃吓得不敢轻举妄动,双手无处安放之时,却被他握在两只宽大温热的掌心处。
“就维持半刻钟。”脑袋上方传出他清哑的音色,甚至带着一丝显著的倦意,让景桃心肠软化了成水,躯体一动也不动,手也任他握着了。
不一会儿,景桃不自觉又道:“侯爷,民女有一些事欲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