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桃话落,有巢眉心稍凝,还想再说什么,但顾淮晏先一步挡在了景桃近前,眸色黯沉:“你说什么,要抓着她的手?”
气氛有些剑拔弩张,顾淮晏之前在水榭之外静观景桃和有巢,本来没对二人关系多想,但见有巢倏然抓住景桃的手,他难免生出了些许吃味,适才上前破局。
有巢敛没了一切思绪,适时松开了手,连撤三步,恭谨拱首道:“是我唐突景姑娘了,因案情某些细节起了些争执,我没能控制住脾气。”
景桃不欲在此话题上纠结太久,顺势打圆场道:“无碍,案情还要待提刑司进一步审查,才能明目。”
语罢,她主动揪起顾淮晏的衣袖,“侯爷,回提刑司罢。”
顾淮晏将景桃温驯的神色纳入眼底,心情稍霁,替她挡着纷飞大雪,与之一同搭上归途马车。
车厢内,顾淮晏顺势将她揽住,给她一只暖手炉,替她暖着双手:“谈什么事,可以在雪天里待那么久,你本就虚寒,不宜在外办待这般久的。”
景桃晓得顾淮晏的醋意,抿唇淡淡笑了一笑,待手指捂热之后,手指趁势钻入他的掌心里,指尖揉挠着他的掌腹肌肤,解释道:
“国师是在担虑芙蓉不会坦诚交代实况,毕竟芙蓉是淑妃一手教导出来的婢子,精明狡黠,嗜于钻空子,让此人坦诚交代淑妃暗中所行的一切,怕是要耗费不少气力。
“侯爷也说过,国师与太妃情谊深笃,太妃忧虑县主能否平安从狱中出,太妃忧虑之事,自然也是国师所担虑的,遂此,国师适才会寻我问上一番。”
论及案情,顾淮晏正色了些:“淑妃近些年颇得帝心盛宠,风头正盛,眼底自然容不得沙子,四处打压后宫已是常事,唆使芙蓉陷害赵雪辞,的确是她才会有的手笔。”
这一点,景桃也轻易看出来,适才在宣政殿里,淑妃与皇后两厢对峙,淑妃娇蛮跋扈,明显占据了上风。
皇后内敛温沉,性子趋于隐忍,面对淑妃的打压和污蔑,皇后似乎不占什么优势。
淑妃是真的要陷害她,胆敢在坤宁宫里投放冻龙脑,或许,这一举动触怒了母仪天下的皇后,让她做出了废后之举。皇后应该是晓得淑妃在玩什么把戏,但她不鸣则已,一鸣惊人,连徽宁帝都震慑住了。
经此一役,徽宁帝只会觉得皇后爱惨了他,不会再怀疑她,反倒是淑妃,因动作太多,让帝心难免对她生出了嫌隙,芙蓉被押走,倘若此婢悉数交代案况,那么淑妃的妃位定会不保。
思及此,景桃凝声道:“从目前搜集到的物据人证来看,淑妃虽然陷害县主,但至于与太后之死有无直接关系,还待进一步商酌。”
今夜宫中有些人,注定难眠,而景桃去提刑司蹲了一夜的夜审,也基本休息好。芙蓉冥顽不灵,且花样儿很多,不愿意招供,但她这些小手段在顾淮晏本不够看,他亲自上刑,芙蓉挨不住痛楚,才老实了些许,后半夜她终于交代了所有案□□况。
她确乎是受淑妃唆使,派去县主身边,蛰伏了半个月余,一直寻机会打压县主,太后死后,听闻从指甲处寻觅到了冻龙脑,淑妃将计就计,假借送梅植的幌子,命芙蓉偷偷在县主的寝殿之中,暗中布下冻龙脑的痕迹。
赵雪辞是娇养出来的公主,爱恨都写在了脸上,心思纯粹至极,根本觉察不到芙蓉的小动作,自然而然就被人卖了。
淑妃野心勃勃,光是打压县主还不够,也将皇后一同算计进去,那一瓶藏在坤宁宫里的冻龙脑,亦是芙蓉的手笔。赵雪辞与皇后日常联络甚密,赵雪辞也会时常造谒坤宁宫,每次造谒也会带着芙蓉前去。芙蓉机敏狡黠,想做些什么手脚,还不容易?
淑妃每一步都算得缜密,最后一步就是要让芙蓉主动向景桃败露身份,挑明自己是皇后派来蛰伏着的人,循照常规的套路,提刑司一定会率人去搜觅坤宁宫,坤宁宫早就备有冻龙脑这一罪证。
淑妃的计策极好,一方面可以把自己摘得干干净净,一方面打压了县主,离间了县主与皇后的关系,让帝王对皇后生出嫌隙,那么,这皇后之位,可指日而待也。
景桃识破了芙蓉的诡计,这可能是淑妃没有料到的,景桃觉得自己与淑妃算是间接结下了梁子,淑妃不会轻易放过她。
次日一早,夜审完芙蓉,她已经招供了淑妃唆使她害人的来龙去脉,顾淮晏将案供文书一式两份,一份递与京兆府,一司一府派遣兵马前去宫中禀呈帝王。
但适值上值的光景,宫中传出消息,淑妃悬缢自尽了。
这个消息,俨似一把泄了火的诏书,顷刻之间,烧遍了整座大内皇宫,人人俱是始料未及。
景桃听到顾淮晏这般说起,心中掠起一抹极端的异样儿,原书之中,淑妃确乎是自缢而死,但是她是因结案以后,承受不了案情真相,才悬缢自尽,时间还没那么快,为何案情才不过几日,案情迷雾重重,真相尚未水落石出,她便做出自缢之举?
顾淮晏告诉她,是徽宁帝对淑妃赐了一死。
昨日皇后做出废后之举,确乎是惊憾了帝王,当顾淮晏亲手将芙蓉招供的案录,递呈上去时,徽宁帝拍桌而起,脸上满是盛怒,立即传旨下去,道是淑妃陷害县主,谋害皇后,罪不容诛,即日起褫夺封号,且赐白绫一条,凭此安抚后宫惶惶人心。
起先,淑妃知晓此况,显然是没料到帝王竟会赐她一死,自昨夜伊始,她正在酝酿翻身之计策,却不想帝王已经下旨,囚她于淑兰殿之中不得出,她原以为这只是帝王安抚皇后的权宜之计,但不曾想,今晨,已经有宫人奉上了三尺白绫。
淑妃恨极了,帝王就是这般无情,不再念往昔的情分,也没有将她打入冷宫的成算,直接是赐她一死。
淑妃满含怨愤地站立在椅凳之上,约莫半刻钟以后,椅凳倒地,她歪着脖子悬吊在白绫之上,唇畔噙着狂戾而诡异的笑,已经断了气。
景桃听着此况,心中不由一阵寒意,总觉得,这案情的进展有一些地方不太对劲。
淑妃死得太早了。
淑妃应该是与凶犯有所纠葛的,景桃本来筹谋着,芙蓉全部招供,淑妃势必活罪难逃,提刑司便能光明正大地将她押送回来,再好生审问一番,定能问出与凶犯的线索。
按她的猜测,淑妃既然是野心勃勃,那么所干出的事情,不该是纯粹陷害县主、迫害皇后那般简单。
景桃回溯起那个预知梦,太后生前所见到的最后一人,便是徽宁帝。
太后之死,与徽宁帝他逃脱不了干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