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有劲衣使的随护,一路上景桃安心了不少,墨染很快带着她寻到响潭的位置,只见一条潺湲的长溪沿着山道扶摇而下,夹溪两侧砌有窄堤,两人伫立在窄堤旁,墨染指着堤岸以下的地方,道:
“景姑娘,响潭便是此处了,早前此处是没有修筑堤岸的,桂林亦是未植栽起来,水势有些深,大小姐那时水性不佳,跌落下去时其他人皆是慌了,齐齐将她救了上去,三爷那时听的此事,心疼得很,又在老爷的调解之下,给修了堤岸。”
景桃略一扬眉:“你之前先是说大小姐跌入了枯井当中,怎的现下变成响潭了呢?”
墨染有些着急地解释:“因为这一件事亦是奴婢听来的,早年有些人说是从枯井里跌落下去的,也有些人说是从响潭上跌落下去的,奴婢自己本身也没有定数,但响潭的堤岸确乎是三爷命人修筑的,奴婢就在猜,大小姐有无可能是从响潭上跌落下去的,但枯井也那边也修了铁栅栏,两处皆有修筑。奴婢虽不知大小姐究竟从何处遭了殃,但从此事亦是可窥见当时大小姐命途颇舛。”
景桃凝神忖度了片刻,且道:“你说大小姐当时年岁尚幼,被雪梨咬后又得了病,照此说来,她理应被人看护得好好的,但为何又会遭此不测?”
墨染茫然地摇了摇脑袋:“这件事奴婢不知了,亦是没听到其他人谈过,可能是府内对此事多有忌讳。”
响潭的位置居于幽篁山的向阳面,平日里颇有日光照拂,景桃微微抬手至眼睑处,遮了遮日光,心绪千回百转,陆茗烟的此一事端发生在十多年前,她养猫养得好好的,为何忽然就被猫咬了,得了病后又跌落响潭,连番不测,倒不像是莫名的巧合,难道那时凶犯便是蛰伏在了府内,多次对陆茗烟下了狠手?
景桃记下了疑处,又问道:“大小姐身前可有服侍了超过十五年的侍婢?”
墨染敲着脑袋,有些为难地道:“这一桩事,怕是只有府内的老人才知,奴婢未曾在大小姐身边侍奉过,不知身边伺候的人有无超过十五年的。”
景桃瞅了一下天色,心中有了计较,她弯了弯眸子,“无碍,晚些时候我去问问别人。”
她晓得今日顾淮晏要去审问府内所有下人,遂此加快了脚程下山,抵达了前院之时,刘喻、陶若虚等人已经带着一列劲衣使在了,禹辰恰好刚从院子里出来,见着景桃,忙上前,低声道:“姑娘一大清早地去何处了?事先没跟侯爷说一声,你让他担心了。”
景桃心神微动,露出了愧怍之色,她有时寻着了线索,一亢奋起来,确乎会自己单干,没跟其他人说一声,就会让他人惦记和忧心,在上一世,她也有如此作为,几位同事对她又是爱又是咬牙切齿。一时之间门,景桃觉得自己这个毛病得改改。
她牵拉起裙裾快步,趋步回至了院子里,顾淮晏早在庭院处候着,见着她匆匆而来,确认她没什么大碍后,他眸中的忧色适才淡了几分,景桃把她方才之所行、之所为跟他简述了一通,又问道:“侯爷,方才您遣人去查问下人之时,可有特地留意去查问大小姐身边的婢子、管事?”
顾淮晏察觉出一丝端倪,道:“查问过了,但这几日陆茗烟身边始终有人跟着,她有充足的人证。”
景桃摇了摇颅首,“查问人证果然好,但目前我寻到了一条新的线索,便是大小姐幼年之时被猫咬过,害了大病,病在未痊愈之前,还曾跌落响潭或是枯井,那时此事在三爷眼前闹得挺大,但此些皆是尚书府中的旧事了。”
“按你这般说,那应是十多年前的事,你觉得是凶犯自那时起便已起了谋害之心?”顾淮晏微微凝眉。
景桃默了一会儿,道:“这一则旧闻是墨染告知予我,她不能确定大小姐究竟跌落何处,在两个地方游移不定。”
她又道,“此外,乌崽出现在了藏书阁外的林子里,那一处距离枯井不远,与幽篁山的山道亦是相通的。虽说大小姐称乌崽是去折摘桂花,但不知为何,我总觉此事颇为诡异。并且,三夫人对乌崽胜似亲人般的疼爱,俨然将他视作亲生儿子。”
话至此处,景桃自袖袂中摸出那一幅画,摊展开来,指着那个少年黑洞洞的面孔,道:“侯爷,当初去审问严嬷嬷时,严嬷嬷说三爷纳过一个优伶为妾,并且此伶因难产一子而亡?”
顾淮晏看着她,眸色转黯,只听她继续道:“但这般解释是有悖于事实的,昨夜我们便去过乌崽的厢房,发现他有一只无脸娃娃。假令三夫人做了一只娃娃,只给了乌崽,那么可以视作恩赏,但可疑的是,娃娃她做了两个,关键是一男一女,送乌崽的是男娃娃,送大小姐的是女娃娃。”
“那时严嬷嬷所说的陆三爷妾亡子死之论,在□□爷此处说不通,四爷说三哥纯正不二,他对三哥纳妾之事毫无印象。并且,在陆尚书、尚书夫人、少尚书相继出事以后,只见其三夫人,我未曾见过三爷的妾室。这些事都很古早,需要去问问府内有无超过是十五年的下人或是管事,这个优伶究竟是不是真实存在的人,亟需商榷。”
景桃看着那幅画,又亟需道:“严嬷嬷说原先那个嬷嬷犯了大错,原是要罚去守藏书阁,但为何就承受不住这般责罚就跑去自缢,并且三夫人也突然得了疯病,四爷说过,三夫人在生下了大小姐以后就神识不太正常了。我私以为,严嬷嬷口中那个优伶其实是个代指,代指的其实是三夫人。”
景桃指着画中少年那一张近乎黑窟窿般的面孔,“而这个人身份,便是三夫人所生的孩子。”
顾淮晏听至此处,眸底掠过了一份沉暗之色,他凝着景桃,眼神示意她继续说下去。
景桃会过意,遂是往下说:“我推测了一下,严嬷嬷的话中的真正事实应是这样,是三夫人产下了一个亡子,三夫人因这个亡子而患了病。”
话落,景桃看着那个少年,“亡子不是女儿,是个儿子,是一个儿子夭折了。”
顾淮晏闻之,凝了凝眉:“你说的在理,三夫人早年夭折过一个儿子,而今遂是对乌崽颇多照拂和悯怜,这般线索串起来,就能说的通顺。”
景桃又道:“三夫人制作的颇多鬼面娃娃当中,皆有红色痣相,此可能就说明其诞下的亡子,他的面容也有红色痣相,而乌崽的面容与其肖似,遂而引发了三夫人的追念。”
顾淮晏沉思了一会儿,忽而对禹辰道:“有巢现在人在何处?”
禹辰谨声:“国师这几日一直在客院休息,现下可能还在算,卑职这边去看看情状如何。”
“务必让有巢将元熙十五年的日子算准,此则重中之重。”
假令三夫人真的诞下过一个死去的男婴,加之曾前陆明晨之所言,男婴便是在陆茗烟出生的前一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