倘若装白莲也能排辈论位,景桃大概是连中三元的水准。
看着叶羡槐被两位劲衣使驾走,景桃明面上眉眸生愁依依不舍,实际上心底早在大笑,开局不足半刻钟,伯仲已是分晓,在近一段时间内,叶羡槐应是不会再来烦她了。
不过,她真不知顾淮晏是吃白莲这一套,不对,这样倒衬得她很心机啊,但人在官场上走江湖,没点心机与城府又怎么行呢?
争执稍息以后,景桃没有率先跟顾淮晏去正厅,而是想去官衙走一遭。
她想去看看关押陆尧的牢房,方才审视那一鼎香炉,她察觉到炉内香灰极少,这点分量根本不足以迷昏一个九尺男子,而关键线索可能就藏在刑狱牢房内。
顾淮晏很快就允了,命刘喻带两位劲衣使,协同景桃去了一趟刑狱,京城刑狱很快就收到风声,待景桃到时,狱卒和狱吏头子恭谨相扶迎接,批了请示文书后,便没有任何客套与拖泥带水,直接带着她去了北牢。
牢狱内灯火幽晦,甬道返潮一片湿漉雾气,火光照在牢房的金属铁杆上,泛散起森森寒光,关押陆尧的牢房已经被拾掇妥当,狱卒解开了牢锁,景桃只身步入牢中。
里端弥漫着一阵枯草和腐烂的气息,她抬眸望向南面通气的小扇铁窗,忽然瞅到了什么,遽地踱步上前,果然在铁窗的窗沿处寻觅到了一撮香灰,还有被香熏过的一小块暗渍。
景桃指尖掸了掸灰,尚有残香盈来,是七厘子。
刘喻跟了上来,也察觉到了铁窗上的端倪,肃声问道:“姑娘可是发现了线索?”
景桃指了指铁窗边沿,“凶犯来时没有出现在狱中,而是潜伏在牢房开外,其深知陆尚书正在抄经,遂是率先使用适量的七厘子,将陆尚书迷昏了以后,再趁势乔装混入狱中,将陆尧先是杀害,继而伪装成自缢的模样。”
说完,景桃狭了狭眸子,问,“刘长官,尚书府内有药库吗?”
刘喻凝神思忖,点了点头:“肯定是有的,尚书夫人生前常用药浴,所使用的中草药就是安置在药库里。”
名门显贵世家寻常皆是备有药房药库,以备不时之需,景桃一面把香灰收拢好,一面道:“七厘子虽不昂价,但也算药草之中的稀品补物,若是专门去购置,定会引人瞩目,但若是尚书府存有此药,那凶犯作案就便捷多了。”
刘喻即刻去吩咐劲衣使,“待会儿回到府上,马上去问问府中可有药库。”
劲衣使速速领命离去,而景桃观察完了牢房,再是寻不出什么别的线索,也就先和刘喻复踅回府中,刚下了马车,劲衣使就来复命,说:“长官、姑娘,府内的确有药库。”
刘喻心内有了定数,看向景桃:“走,咱们快去见侯爷!”
两人一前一后走到前院正厅处,便见到亭内人首攒动,站满了人,皆是披麻戴孝,想来都是府中的主子。
只听顾淮晏没有先审讯少尚书和大夫人,而是先问:“三夫人在何处?”
景桃巡视正厅,昨夜见过的陆韶,他被一位仪容端庄的夫人拉着,此人应就是大夫人。二人身后站着陆茗烟,三夫人并未在她身侧,与周遭有侍婢族亲跟随的人相比,陆茗烟独自一人显得孤冷而矜淡,但眉宇之间却攒有傲气。最后站着是陆明晨夫妇。
不知是不是出于景桃的错觉,她觉知到陆明晨会时不时偷瞅着陆茗烟看。
陆茗烟款款踱步而出:“回侯爷话,母亲昨夜染了风寒,今日卧榻不起,此刻不便出来见客,侯爷若对母亲有什么问话,与我直问便可。”
她气度不俗,话声清亮而有穿透力,虽是年岁尚幼,但每一投足没一行止之间彰显贵态,昨夜景桃便领教过此女的矜傲风范,动怒之时,她可以眼都不带眨一下地动手撕人,是个名副其实的硬角色。
顾淮晏略一挑眉,微微偏首去问陶若虚,陶若虚寻劲衣使一番打听之后,遂又附耳向顾淮晏说了些什么,顾淮晏眸中掠过暗色,但没有追溯下去。
“陆尧和尚书夫人之死,你们必是知晓了,此案之前由京兆尹府管着,但如今提刑司接管此案,可以断定二人皆是遭人迫害,而在座的每个人当中,若无人证的话,可视作有作案动机。”
此话一出,便是惊起千层大浪,陆茗烟面容添了几分寒意,微扬下颔:“侯爷,祖父缢死狱中的那一夜,我们皆在府中,何来的作案时间?且外,在祖母死时,我们皆在灵堂之中为祖母守夜,彼此都看着对方,我们均是可做彼此的人证。”
话落,其他人则是陆陆续续地点头。
顾淮晏淡视着陆茗烟,眸色微妙,正欲言语,下一刻,刘喻快步入了正厅来,走至顾淮晏身旁低声说话,顾淮晏敛眸抿唇,片刻后,凝声问:“府中药库是谁在掌管?”
陆明昀很快站了出来,恭谨行礼,“禀侯爷,药库是在下在管着。”
此际,刘喻抬手领陆明昀踱步至厅外,沉声交代了一番,陆明昀面露惊愕,“府内的确是有七厘子这味药,但并不常用,且外,药库的钥匙在我这,若无钥匙,药库是不可能打开的。”
刘喻道:“劳烦尚书爷速速遣人将钥匙拿来,待会儿我带人去药库内查探。”
陆明昀不敢不同意,抬手叫来身边的管事小厮,给了一声吩咐,管事小厮就很离去,这个空当儿,顾淮晏道:“即刻起,所有人逐次入偏厅,我有话要审。”
说罢,他看向了景桃,景桃乖乖跟上,甫入偏厅,顾淮晏坐在上首的主位上,陶若虚和禹辰侍立在左右。
陆茗烟原以为问话的人是顾淮晏,讵料,景桃淡淡笑了笑,缓和开口:“大小姐,陆尚书死的那一夜,你人在何处?”
陆茗烟昨夜与景桃打过两次照面,对她印象不错,也就没搁什么架子,从容说道:“那一夜祖母旧疾复发,明昀叔和大夫人去照管祖母了,我也没心思用晚膳,很快就从正厅回到了自己的院子里。
“夜半醒了两回,因为母亲夜半睡不着觉总会四处乱跑,我费心思哄母亲睡两次觉,那时差不多天快亮了。翌日卯时以后,衙门处就传来了祖父的噩耗,传事的捕头说祖父着一身红衣自缢而亡,我当时震愕万分,觉得祖父这般死亡——”
陆茗烟说至此处,舌头似是被绊了一下,斟酌着字句:“——死法颇为不吉,我那日待在屋中许久未出,院中的侍婢们皆可作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