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淮晏听至此处,忖量了一番,凝声说道:“依我之见,洛筝晓得两人之间的隐秘关系倒是其次。秦倦与林湘互为养母养子,彼此之间共生依靠,谁也离不得谁,纵使让洛筝知晓了此事,秦倦亦是没有真正杀她之理。
“这一处在《含桃传》的戏文里有隐晦的提过,馥儿知晓李郎君军背叛了她,李郎君只是惊慌失措罢了,真正想杀洛筝的人是婆婆含桃,易言之,亦就是林湘。洛筝若将此事告知县人,母子俩定会受千夫口诛、万人指摘,时而久之,林湘便生了害人之念,欲打算借秦倦之手杀了洛筝,而让秦倦心甘情愿杀洛筝,唯有一法,那便是撮合周玮与洛筝,以让秦倦生出妒心。”
说至此,景桃眸心一定,心内陡沉,一抹冷飕飕的寒意攀上脊背,她不由地挺直了椎骨,略一抬眸,便撞上了顾淮晏的眉眸。
他回溯起昨夜她差点遇害一事,眸色黯了一黯,哑着声缓缓问道:“林湘此人阴毒狠辣,她打算让周玮平替秦倦的罪咎,你却是返回客栈寻觅凶器证物,两番冲撞,她必是要害你。你返回现场之时,为何不提前知会我一声?”
景桃道:“那时夜大风重,侯爷正准备审周玮,因为周玮嫌疑最重,官衙上下定会认准他是真凶,我若是在此刻提出质疑,定是要拿出证据的,但那时手头证物稀缺,我遂是认为可能在现场遗漏了线索,决意踅回客栈,也就不愿打扰侯爷审人了。何况,若是侯爷遣人随我去客栈,可能那林湘亦就不愿出现了呢。”
顾淮晏殊觉景桃头脑机灵得很,且她说话时噙着淡淡而从容的笑,此让他心中益发疼惜,音色微哑:“以后不可再鲁莽行事了,但凡打算寻线索或是查找物证,若我不在身侧,你可让禹辰或是劲衣使随你同去,好让你有个照应。”
景桃听罢,有些受宠若惊,刚刚顾淮晏的言下之意便是,劲衣使可让她随意差遣了?
怔神之间,她的鼻腔萦绕着一阵木霜清气,淡静而澈洁,又如冬夜枝间的雪落在肌肤上的细腻触感,温凉而沁人,景桃缓而慢地抬起细长眼睫,乌黑睫羽轻轻扇动,眼前人覆落下来了一抹浓墨重彩的阴影,伸出了双臂轻轻一揽,一霎地,景桃落入了一个温实而烘暖的怀里,她的面腮贴在了男人的胸膛上,自己的脑袋上,缓缓下抵了一个沉物,好像是顾淮晏的下巴。
顾淮晏严严实实地拥住了她,景桃未返过神来,人亦是忘记了该有的挣扎,却听他愈发喑哑的嗓音道:“景桃,你这回生了意外,我确乎有责任。”
景桃大脑空茫茫,刚刚他是在向她道歉吗?
他身上的温度与气息铺天盖地,裹得她心跳如擂鼓,自己仿佛浸泡在一个微醺的蜜饯糖罐里,连一呼一吸都是齁甜的,当她想起该挣扎之时,大脑也适时做出了反应,不自觉地道:
“侯爷不必感到歉疚,林湘会去恒生客栈销毁证物,此一事谁也不曾预料到,说到底,我也有过错,走时没告知侯爷一声。我行事确乎莽撞,如果带了侯爷的人,便不会被抓,也就不会拖累侯爷了。”
小仵作乖乖巧巧认错的模样,让顾淮晏心中疼惜更甚,他摇了摇颅首,道:“你言重了,此事谈不上拖累不拖累。滁州城距离京城不远,亦是算在天子脚下,不论是吏治还是法例,皆是算是苛紧严正,秦倦与林湘二人居然敢多番作案,自是更为轻视法例之辈。
“且外,你乃是女仵作,随着我一路颠沛与办差,招眼是难免之事,起初我们去秦府查案之时,虽未见着林湘,但那时她想必是早有所警觉,且注意到你了,加之秦倦被押入牢中,你又去寻找物证,她自然是更加惕然。”
晌午的日光轻薄且带有温感,光影影绰绰的,覆照在两人身上,男人的温怀如他的嗓音一样,温润清和,虽然是林湘狠毒,但景桃心内却感知到被保护着的暖意,她稍稍从顾淮晏怀中挣脱开,瞅见他眸中仍是有一丝愧色,她遂是出声蕴藉道:
“侯爷,去客栈重查物证和线索,是我自己要去的,与侯爷不相关,更何况眼下物证和线索都已寻回,林湘也被捉住了,我人也相安无事,我听侯爷的话,往后行事更加谨慎一些。”
顾淮晏思及了什么,视线微俯而垂落,一瞬不瞬地看着她道:“景桃,待进入京后,我让你在直司使或是刑部办差,案子不止囿于京兆府,在前二者皆有之,,待你入差担职后,我会遣人护送你左右。你若是在直司使,这些案子皆是我一手接管,此般我遂是事事皆能顾及上。”
听闻是在顾淮晏手下掌管的直司使,景桃喜忧参半,虽然她不必去京兆尹府门了,也省去了跟叶羡槐打照面的气力,但这般一来,倘若她去了直司使,她也有些束手束脚,该担虑的事一点也不比在京兆尹府门少。
至于刑部,则是刑部尚书岳彦的地盘,岳彦是受命于顾淮晏,她的一举一动,也会通过岳彦禀告给顾淮晏。虽说顾淮晏给了她一条安全的康庄大道,这般庇护自是诸多仵作求之不得的美差,可景桃仍是踯躅了。
景桃静默一会儿,倏地正色道:“侯爷,请容我思量一番。”
顾淮晏一双桃花眸里仍是淡淡的笑意,似是已是料知她不会轻易答应,又听景桃解释道:“侯爷对我照拂至此,我受宠若惊,但我仍是需要思虑一番。侯爷平素所管辖的官务颇多,除却刑狱之事,还需审查各种案子验状,若我直接进入了直司使,岂非成了特例,我怕侯爷因此事而被外人落下话柄。
“此外,不论是直司使、刑部亦或是其他官衙,不论大案小案,我皆是同等待之,只愿能为死者言,在京城何处官衙皆是一样的。”
景桃不疾不徐地将话说完,面色虽是沉静无比,但实则心底却是忐忐忑忑,她觉得自己不太适合直司使,至少眼下还不是恰当的时机,但她有些生怕顾淮晏不改心思,且他手段劲韧,时而会彰显强硬之势,只消他一封举荐书,翌日她便能收拾包袱进京去直司使报道了。
景桃不喜自己的命脉被他人掌握的感觉,唯恐顾淮晏不会同意似的,她抬起了眼眸,眸底藏着一份硬韧与倔强,与顾淮晏直直对视,目光毫无畏惧与避讳。
顾淮晏与少女相视了半晌,她的神态恍若一副堪比慷慨就义的面色,叫他一时抿唇笑起来,静敛的桃花眸映和着暖光浅影,眼褶轻轻起了潋滟,眸心眯起,他震袖抬腕,手掌伸入绸被之下,不偏不倚握住了她的腕子。
景桃怔忪片刻,被他的笑容晃了晃眼睛,她眸底困惑又茫然:“侯爷笑什么?”
顾淮晏眸色笑得温柔,语声徐缓地道:“我已是料知你不会听我的话,但却不想你的言辞与神态,会如此——”他轻缓斟酌了一个词,“悲壮,悲壮得好像我已经将刃器抵在了你命脉上。不过,你这番回答在我意料之中,不曾让我失望。”
听至后半截话,景桃心知顾淮晏是不会迫她的了,也就暗自松下一气,见他神态温柔,日光一寸一寸浸入他的眸心,髹染成半透明的琥珀色,景桃心神一动,话也跟着软和了一些:“除了入差为官此事,其他事宜皆可依着侯爷。”
顾淮晏听着眼梢挑了一挑,唇角笑意深深:“无论什么事,皆可依着我?”
趁着她发怔,他继续:“会抱抱,也会在怀里蹭睡吗?”
景桃一霎地面臊耳红,自己……方才是被调戏了吗?
她人赶忙拉起绸被遮住了脸,不敢瞅他。压根儿不知顾淮晏会打蛇
=请。收。藏[零零文学城]00文学城努力为你分享更多好看的小说=随棍上,她只是率性而言,无甚提防,却被他逮着了,她不知该如何答下去,并且他刚刚那番话好耳熟啊,好像是之前在第二桩案件结案后,他谈及侯府里养得猫,问她如何亲近猫,她做了答案,他也就问了一番话。
就刚刚调戏她的那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