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色微漾,景桃一错不错地凝着眼前的男子,他眸色湛明澄温,琥珀色般的眸心,倒映着寸寸细碎月华,还有她那微微无措的模样,她搁在原地,不知该作何反应。
思及自己欲要翻墙觅食,反而被人当场抓包,景桃钻地遁形的心都有了。
更关键地是,他唤她的名,酥哑的音色,隔着一重江声滴答滴答撞在了她的左心口。
“怎不回答,嗯?”察觉少女鬓发侧的细腻耳珠,浸染了一片薄薄粉晕,她默不吱声,顾淮晏倒是温声地笑开,缓缓上前了一步。
长墙之上,两道黑色身影贴得更近,更近,少女纤瘦的俏影几乎要贴紧了凉薄墙身。
景桃无路可退,薄唇轻轻咬着,藏在袖袂之下的纤手绞在一块儿,他的手指松了开去,她按捺住缭乱无比的心跳,视线躲闪似的几乎垂落在地面,不敢看来人,一心只想逃,遂是敷衍地道:
“侯爷,夜色深了,民女只是来溜达漫游罢了,这就回去……”
话毕,她埋着颅首往侧边撂了撂身躯,一径地只想撒蹄就走。
可人儿没行数步,却见顾淮晏闲然拂了拂广袖,伸腕抬臂,伸手撑在了她脑侧的墙面上,景桃睫毛轻轻颤了一颤,左路遭围,她又不能往右路逃,迫不得已,只好硬着头皮抬眸看向男子,眼神又是受惊无措又是忐忑不安。
少女俨似一只猫崽儿,她是懂得主子什么脾气的,也不能总仗着主子一直脾性好,就撩起爪爪乱挠人。何况猫崽儿本来就是懂事识色,一直都是规规矩矩,不逾本分。
顾淮晏空闲的一只手臂,有物什悄然从广袖之中滑落,待他掬着那物给景桃看时,她仅凝一眼,声息一霎地敛住,双粉颊上的晕儿更浓——
不错,顾淮晏的掌心之物,正是她偷送而来的红糖凉糕。
“虽不知是何人送来的凉糕,”顾淮晏敛起眼睑,漆眸笑着看向她,音色低哑而沉,“此却如雪中送炭一般,委实是……”
话至尾稍,景桃耳根儿近侧落下了那后半截话——
“让我甚是欢喜。”
远处灯烛渔火莹煌向晚,江声一阵续一阵,水天相接处的游云起起落落,舟子曳桨唱晚,江心粼粼,应和着市声人影蹉跎,此则长墙之外的景致。
长墙之内,世间却如万籁俱寂,歇止了丝毫声息,徒剩下风敲竹林的窸窣之音,景桃的心跳随着这阵窸窣声越跳越快,不知为何,好像有一簇烈火在烧灼她似的,她指间沸烫,呼吸也沸烫,整个人都是滚烫。
这一刻的后半截话音,男子的音色已低沉如喁喁呢喃,缠绵而撩人。
顾淮晏明明知道是谁相送,但却在故作不知。
那一双桃花眸颇为纯真地看着她,越是对视,越是搅乱了她一池心河,他明显是有备而来,扰得她军心微乱。
因是过于紧张,景桃面上反而沉静了些许,纷乱的思绪之中,终于有那么一丝理智逃窜而出,将她脱轨的心神摁回了躯壳,她心内默念了一回大悲咒,尔后,渐而恢复了清醒。
她是小仵作,是孤儿景桃,绝不能与主角团扯上丝毫瓜葛,原书之中,有关武安侯的信息之中,有个词,名曰风流多情,今次她算是亲自领教过了。
甫思及此,景桃端正了姿态,正儿八经地道:“天候溽热,凉糕放久了恐会生霉,侯爷还是审慎食用罢。”
话毕,罔顾对方面上的神色,她敛着眼睑,一边朝他福身,一面淡声道:“民女有些乏意,兀自先去歇下了。”
少女恭谨地绕开他,趋步朝着自家院落离去了。
顾淮晏独自在长墙前立了会儿,竹篁林里的暗影打在他清逸的面容上,男人面容依旧温和似水,丝毫没有怒意的痕迹。
禹辰来寻他时,便是这番场景,他似乎还听到侯爷很轻地低笑了一声,笑色添了一抹微妙的玩味。
“这案子破了以后,寻些人暗中监察她。”顾淮晏敛袖收腕,长风拂过,月白衣影猎猎,他一贯散漫的音色此刻微微沉了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