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止御剑。”想起九方渊方才的童言稚语,泰和真人面色缓和松融了些,“你既拜我为师,便是沧云穹庐的弟子了,为师定会护着你,将毕生所学传授给你。”
山门大开,长阶延伸至脚下,旁边立着一道石碑,几丈高,「沧云穹庐」的题字旁还有几行密密麻麻的字。
长阶宽两丈有余,上面落了一层薄薄的雪,如同一条铺开的银白缎带,连接着山脚与山顶,日光与薄雪辉映,勾勒出荧荧的暖光。
九方渊闻言微怔,想起一些旧事。
上辈子,泰和真人时常无缘无故罚他伤他,轻则皮肉之苦,重则性命之忧,活脱脱一个疯子,根本谈不上护着。
不过在修行一事上,泰和真人从不藏私,有问必答,委实倾囊相授,算得上是位合格的授业之师。
傍晚霞光尽染,泰和真人并指为刀,对着长阶一划,只见半空立刻卷起一道强劲的风,将薄雪扫开,一息之后,长阶上再看不到半点雪迹。
拜入沧云穹庐的人,第一次上山都要走过这九千九百九十九级长阶,不得使用灵力,这是沧云穹庐的规矩,就刻在山门长阶旁的石碑上。
熟悉的环境勾起回忆,九方渊握紧拳头,埋在心底的恨怨又翻涌上来。
规矩是用来打破的,上辈子他进沧云穹庐时,泰和真人直接将长阶空间拉近,领着他一步迈入宗门。
如此特殊的对待惹得众人艳羡,他也曾为此沾沾自喜,以为自己是师尊最疼宠的徒弟。直到后来,他因为坏了入门规矩被剥夺参与内门弟子考核的资格,方才明白这份特殊对待还有其他的后果。
不等泰和真人发话,九方渊就迈开短腿往上爬。
小时候的九方渊玉雪可爱,还未脱去稚气的脸上有一点婴儿肥,一双眼尤其灵动,像个锦衣玉食养大的世家小少爷,该生是娇气的。
但事实恰恰相反,九方渊并不娇气,他坚韧且能吃苦,虽不至于吃不饱穿不暖,但他之前的生活也算不得好,与娘亲相依为命东躲西藏,因而他小小年纪就十分懂事。
没料到九方渊会这样做,泰和真人愣了愣,反应过来时已经自发地跟了上去。
心底生出一种陌生又熟悉的异样感觉,他在沧云穹庐待了百年,世事变迁心境沉浮,早已忘了最初走在这长阶上的感觉。
如此这般倒也新奇,一如这小孩带给他的感觉。
一口气走出近百阶,九方渊的动作渐渐慢了下来,孩童的身体终究太弱,纵然他意志上还能坚持下去,但体力已经跟不上了。
九方渊早已打定主意,这辈子他要自己爬上沧云穹庐,不给任何人留下话柄。
他不止要成为内门弟子,他还要取代段十令成为沧云穹庐未来的掌权人,他会将对方珍视的东西一一夺过来,然后破坏、摧毁、撕碎。
他会将段十令碾在脚下,讨回上辈子的一切,让他亲爱的师兄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看出他的吃力,泰和真人适时开口:“你不行了,我带你上去吧。”
九方渊重重地闭了下眼,长睫扫下成片阴翳,执拗道:“不用,我可以。”
他说话时略有些气喘,鼓起的脸颊覆着一层薄薄的红,一看就是体力耗尽了。
“别逞强。”泰和真人眉头微蹙,俯身攥住他的手腕,语气严肃,“这长阶有九千九百九十九层,你就是走到明天也上不去,何必自讨苦吃?”
九方渊一脸平静,反问道:“这不是仙山的规矩吗?”
泰和真人讶异:“你怎么知道?”
他入沧云穹庐太久,醉心修行,若是九方渊不提,都要忘了这规矩了。
九方渊闻言变了脸色,不由自主地联想到上辈子发生的事,若是自己不知晓这规矩,他的好师尊是不是会故技重施?
九方渊舔了舔虎牙,乖顺地扬起一抹笑:“我认识字,山门的石碑上写着。”
“原来如此。”不知想到了什么,泰和真人脸色有些古怪,意味不明地哂道,“你竟然认识字,我还以为那女人——”
“师尊?”
声音从身后响起,正好打断了泰和真人的话,青涩与成熟交织,介于少年与青年之间的音色,是两人都熟悉的声音。
九方渊浑身一僵,血液倒流,只觉滔天的恨意弥漫在心头,顿时顾不得思索泰和真人刚才没说完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