嵩阳乃是个小城,朝代更替时不过人口千余户,之所以能有个尺雪论剑,只因近东都城郊,又身在名刹脚下。名刹得天子封赏,游览者日渐众多,脚下嵩阳县渐渐承载了两京子弟的江湖向往。有人想看剑影刀光,自然有人来扮演江湖豪侠,也算彼此成全。
有武侠镇,自然就有论剑会,就在每年大雪这两日。
每逢这两日,嵩山上的小沙门都不稀罕来,正经江湖人更不大上这,怕牵扯上“尺雪论剑”,传出去就跟同小鸡争食似的,对名声不好。
长孙茂想要的那种“小喽啰”,她估摸着都在这儿了。
那天尚未下雪,中午太阳出来晃了一圈,仍挡不住寒风呼啸地过。
两人起了个大早,入嵩阳城,天色不过将亮,松涛客栈门外已然宾客盈门。长孙茂五两银子开路,小二眉开眼笑,快快将两人迎上楼去安置下。
松涛客栈做小吃出了名,店面扩张到往昔四倍有余,中间一个庭院架起论剑台,打着论剑的噱头卖观座雅室。想必这两年承下论剑赚了不少银子,掌柜的从前年深日久桌椅招牌都更换一新,看着是大气敞亮了,只是不知菜还有没有往昔好吃。
不多时,楼上楼下人都多了起来,客人粗布棉衫、貂衣华服的应有尽有,各携刀剑,四下打量,寻觅对手,看起来气势倒也挺足。
前者多半是个初出茅庐的无名之辈,摸不清自己功夫高低,故先来此处混个小小地名气;着华服的,大抵都是些携女伴同来的两京贵胄子弟,学了几招功夫,想在女伴跟前出出风头。这两类人碰上面,精不精彩说不上,至少好玩是有的。
去年擂主坐镇。
规则很简单:两两约战,败者替胜者付茶钱,可累积;后来人再战胜者,直至无人再敢挑战,胜者则可一战擂主;也可以跳过前头顺序,越级直战擂主,赢了,掌柜请你喝茶;但若败了,你请在座看官喝茶。
反正只要觉得自己能行,就上。
人齐了后,酒保挨个招呼,问是要茶四样还是酒四样。茶四样乃是黑龙潭毛峰配马蹄酥、莲花酥、核桃松糕与老鸹头四样点心;酒四样则是一壶赊店酒,佐四样下酒菜。
叶玉棠叫酒保留了茶与酒菜,边吃边留意着下头,遇到有意思之处,则随口给他提点两句:
“此人刀快,但也只剩下刀快了。对手却偏去看他使刀,怎么会不输呢?”
“若你上,趁他全神贯注耍花刀,一脚往他胯下踹去,你看他倒不倒。”
“嚯,赢了!这是个懂的。不过这个下盘也虚浮,走路飘飘荡荡,好在他自己知道。”
……
长孙茂听得怪没意思的,“我怎么个个皆是弱在‘下盘虚浮’?”
叶玉棠道,“习武之人下盘乃是命门。兴许这类人有旁的诸多弱点,但光此一点,便已足够致命的。”
他道,“我以为天下武功相生相克,要破这门功夫,必得使另一门功夫。讲来讲去,怎么都是一回事?”
她嗤一声笑了,“相生相克……你当下棋呢,马走日象走田,车走直线炮越山,两人见面,大叫两声‘杀’,还打什么打?”
他偏头一想,“倒也是。”想想又问,“棠儿既然如此有自信,为何现下不下去打?”
叶玉棠道,“得等擂主以及在座所有人都露了手,方才好给你说说如何赢。免得后头有人来路不明,未完全施展身手,我倒没把握叫你立于不败之地。”
他点点头,“原来如此。我们只需等到无人再敢应战之后,胜者与擂主过了招,再去挑战即可。”
她点点头。
说话间,台下又战了一场。下盘虚的败了,上来个下盘还挺稳的公子哥。
叶玉棠分神一看,心道:“唷,这个怎么还分心护着脸呢。”
长孙茂也探头一看,道,“……这人我认识。”
她瞧着他脸色不大好,多问了句,“你同他有过节?”
“卫小侯爷,长安头号风头人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