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袖更加紧张地看着对方,所谓无事献殷勤,像凤以林这等人,要带自己去街上走走,简直比天上落下千两黄金还要令她警惕。
凤以林似乎毫无感觉,而是异常轻松地起身,说:“不急,公主先更衣早饭,朕先去书房处理国事,今日就请公主陪朕扫雪赏花如何?”
待得近了日暮时分,柴子进已打点好一切,恭请二人上车。
虽然苏袖心中满是疑问,但对方总不能直接驰到偏僻处杀了自己。
皇帝终究是皇帝,一辆马车也豪华至极,紫檀木夹纱的马车内点着清香,最令人惊讶的是这车内居然能置放一张描金雕花花梨木的小桌,上面放着精致的龙泉窑白瓷杯。
夜间的苏袖被芳儿套上名贵白狐皮坎肩,一身玉兰花暗饰的银白色迤逦曳地长裙,头上戴着银凤衔玉拢丝,将一头乌发拢成流云髻的式样,簪侧斜插一朵珍珠攒成的簪花,虽然不如当日去见凤以林时候的华美,却也足够精致典雅。
坐在马车内,她还是在琢磨凤以林此行的目的。
千猜万猜,然则凤以林还真是要带她透透气,在朱雀大道上驰行,从繁华闹市穿行而过,停在处玉带桥上,才招呼她下车。
虽然没有人随行,但柴子进早就带着人远远地跟着,生怕自己的皇帝微服出行被人行刺。其实这人哪里需要人保护,到此刻,也是周身警觉,丝毫不放松对自己的照顾。他还是怕自己行刺他哩。
玉带桥上两排凤凰展翅的玉雕,栩栩如生;桥下曾经碧波荡漾的河水,在冰天雪地中也似一块完整的玉石。
苏袖站在桥上,就仿佛整个凤临都在脚下,人来人往,车水马龙。经过的人们脸上都洋溢着对即将到来的新年的期望,就连苏袖这等清净心,也受到了那等喜悦的感染。往年入冬过年,她都是在逍遥峰上度过的,显然现今的逍遥峰上,该是没有了等候春节的气氛。
“朕便是出生在这座凤临城。当年的凤临,掌控在国舅爷白明远手中,作威作福横行霸道,就连赋税也比别的地方要高出数倍。朕当年正是因为家中难熬,迫不得已前往募兵处讨生活。朕离开当日,凤临的人啊,是越来越少。”
听着凤以林口中所说,苏袖甚至能想到当时凤临的情形,与今日的繁华形成鲜明对比。
心中渐渐涌出一丝悔意,她就不该与这人有更多接触。
“你这些话是为何而说?”
凤以林紧蹙双眉,“为的是什么,你应清楚。我不知那玄天八卦中是否有承载江山的龙脉。然则公主并非狠心之人,我想问的是,你愿意干这等害了苍生的事情吗?”
苏袖良久无言,似是从那人间烟火中脱离而出,站于这玉带桥上,窈窕身姿竟像是要飞天而去。
“我从未想过……将自己的痛苦转嫁于苍生之上。”苏袖喃喃着。
就如同云连邀站在高阁之上看长天一色人间烟火,大约就在下一刻,街面上竟然不再喧闹,而是家家户户开始沉静下来,不多时,更有带着饭香的烟气直直的融入暮色下的凤临。苏袖心中最柔软的一处,忽然彻底被揉碎成泥。
她明白,吃软不吃硬的自己,已经在凤以林的循循诱导中,与这暮色晚照般,再无抵抗之力。
凤以林跟着走到她的身旁,“你知晓,若朕猝死,会有何等后果吗?”
苏袖坦诚,她从来没有想过这个问题,这也是她和白锦无数次讨论过,便是不动其根,只杀凤以林。若连这件事儿都被凤以林避过,她该用何面目去见自己地下亡族。
“天下会立刻陷入群雄争霸的时候!”凤以林冷哼一声,用斩钉截铁的声音道,这声音割裂苏袖心中最后一分坚持,狠狠地闯入其中,掀起惊涛骇浪。“大庆至今尔耳十年,虽看似太平盛世,却也有诸多隐患,朕如今亦是在根根拔除,让天下人都在朕的羽翼之下,享受安乐生活。若是朕有分毫闪失,隐匿西南的朝南王、塞外异族都会群起攻之。”
他收了那十足狠意的语气,看向沉默不语的苏袖,“朕不知为何今日十分想与你说清楚”。
苏袖恍悟,难怪从西南出行的时候,云连邀、柴子进都会那般小心,那里还是朝南王的地界,更显然,凤以林说这些话就是要打消自己的意志。
她该说些什么呢?
如今的她,比往常要更加矛盾。
她从不否认自己是个容易心软的人,否则就不会那么轻易地原谅了云连邀;她更不否认自从决意孤身犯险后,便将自己陷入了坏人难为的境地。
苏袖若是坏人,早就不顾一切、生死相拼的在这玉带桥上博最后的希望,只是那拳头紧紧握住便又缓缓松开,她幽幽叹了口气,眸光之中现出了凄迷之色,“我真宁可自己死在海里。”
她返身上了马车,颇为疲惫的闭上眼睛。
真的宁肯自己死在了海里,就不会有如今的诸多烦恼和矛盾。
苏袖一人如何担当此等重任,她是有多喜欢清静的生活,山水田园、无忧无虑。
只是她爱的那人,心不在此,她的人生,更不允许她能够独享清闲。
“白锦身上没有任何图,也已经派人在长天坊内搜查了一遍,依旧没有找到。”云连邀站在书房当中,与凤以林交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