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sp;&esp;“听说二郎在那地方已经娶了亲?”唐夫人轻押一口茶问道。
&esp;&esp;穆夫人点了点头,秀眉紧攒,颇是嫌弃不已:“不过是个乡野村妇上不得台面,实在配不上我儿的俊雅风姿。如今我亦是再愁,不知当如何办才好,横竖等她产了胎儿,二郎在京城习惯些了我再做定夺罢。”
&esp;&esp;唐夫人眉目低垂,顿了顿再抬眼时已是明媚如初,轻声道:“如今得知穆家家世甚好,怕是不愿意离二郎远了罢?京城诸多繁华,便是咱们自小长在这里的都容易花了眼,更何况二郎才回来?女人心总归是小的,生怕自己的男人被旁人惦记上,此次倒该是让她一并来的。”
&esp;&esp;穆夫人叹口气说:“她没跟着来,我倒也不想见她。每每瞧见她,我就想起我儿以往的日子过得甚是凄苦,不得已才选了那般妇人为妻,着实是委屈我儿了。二郎相貌俊挺,加之我穆家的家世,自然是能娶个我心中中意的儿媳,如今……要做这卸磨杀驴的事,我心上却有些犯难了。”
&esp;&esp;唐夫人并未接下去,而是转了话说:“我们尚在闺中时便想着要做儿女亲家,如今有了机会却难了。小小这丫头野惯了,脾气温润的倒是换不住她,我看二郎是个脾气冷硬威严的,她想来是吃这套的,往后让小小多来找他玩耍,我也放心。”
&esp;&esp;穆夫人脸上惊喜不已,不好意思地说:“我怕你顾忌二郎以前的事不敢提,他没什么学识,不过往后有小小在旁边陪伴,也不愁日子过不畅快。阿尧,多谢你,肯接纳二郎和我的小孙子。”
&esp;&esp;却说春福刚送走季成,就见锦娟抱着堆东西往家里来了,让她忍不住笑问:“你这是做什么?”
&esp;&esp;锦娟眉角上扬,回道:“赵云这些日子活紧,怕误了事不回家来了,我反正没事就想着来你家蹭几天饭,顺便学学手艺。我在你家住几天,你该不会恼罢?”
&esp;&esp;春福哪里会恼?她巴不得有人能同自己说说体己话,季成是个爷们她就是再脸皮厚也不好事事都与他说,更何况她还为着穆夫人对她不甚喜欢的目光难过,小心克制着怕被季成瞧出端倪来。
&esp;&esp;“哪有的事儿。季成这次离家少说也得个把月才能回来,你能来陪我自然好。快和我进屋里去,我有很多话想同你说。”
&esp;&esp;锦娟随着春福急急进去,脸上的笑越深,显出好容颜,在赵云的疼惜滋润下,锦娟越发有女人味了,以前瘦弱的身子也长得圆润妩媚起来。两人坐在炕上,锦娟见春福拧着眉头,握着她的手说:“你大哥病得挺重的,你是为了这事愁?”
&esp;&esp;春福摇摇头:“我虽然不好受,可是我们兄妹向来关系浅薄,我又送去了些必要的东西,心上倒也没什么负担。我不痛快是因为……我觉得季成的亲生母亲并不喜欢我。说实话,喜欢不喜欢儿媳换做别人都会很明显的表现出来,她却不会,总是客客气气又疏离,我又不好和季成说这个事。他嘴上不说,心里却是念得紧。他打小没了爹娘,一个人这么久,现在亲娘又找过来,换做我我也高兴。”
&esp;&esp;锦娟撇撇嘴,无奈道:“是不是你多心了?我听人说怀了身孕的人最爱胡思乱想,要我说你还是先安生把孩子生下来再说吧。你家季成打心里稀罕你,我们都看得出来,半路跑出来的婆母,我就不信季成能为了她处处苛待你?”
&esp;&esp;春福苦着脸,嘴角耷拉着:“我不愿意让他因为我和他的母亲闹了矛盾,可我也不想让我自己一直委屈退让,现在算起来倒是难办了。”
&esp;&esp;锦娟想了想:“你想去京成过富家太太的日子吗?听说那里更是繁华,好吃好玩好看的数不胜数。天下间凡是样貌好看有野心的女人都想去那里,但凡攀附一个权贵就有一生的荣华富贵享受不完。你比她们可是体面多了,正儿八经地太太命。要我说全看你自己怎么想了,季成想尽孝道你别拦着就是,处处不做顶撞婆母的事,谁能挑到你的错处?你和我们不一样,我总觉得你身上有那种富贵气,许是天生就有这个命的。”
&esp;&esp;春福哭笑不得,这锦娟的嘴可是什么话都说的出来,不过经她这么一番安慰她心情也开阔了些。她又不是惦念穆家的家财,就算没有穆家她照样能过得上富足日子,还是安安心心地等孩子出生吧。抹去心头的乌云,她和锦娟又说起别的趣事来,却不知道自己已然成了穆夫人眼中那头待宰的驴子。
&esp;&esp;雨霞当姨娘的美梦还没做多久就被破灭了,
&esp;&esp;季成不是铁石心肠的人,一个女人盼儿子盼了二十年还不曾放弃,敬重母亲的执着与艰苦,所以才不想说些太过强硬的话惹得她伤心。只是母亲这般对春福不在意的心让季成的心一阵紧缩,眼眸里瞬时染上刺骨寒霜。
&esp;&esp;“春福是我明媒正娶过门的妻子,留她一人在家我本就不放心,您怎么能这般随意对她?过再过两日便是父亲生辰,大哥也要回长丰县,儿子也想一同回去。”
&esp;&esp;穆夫人顿时慌了神,急急拉着季成的手哽咽着说:“你难得回来,母亲自私想多留你一阵这可有错?并不是苛待她,下人们干活都是麻利乖巧的,她想来也该是做惯了农活,有人伺候着心里指不定有多欢喜,你安心住下来吧。我年纪大了没那么多精力带你去京城玩,小小那个野丫头精通玩乐,让她带你去。”
&esp;&esp;季成看着这双饱含岁月沧桑的眼,里面有恳求与热切希望,可是他没法再心软:“京城比长丰县冷得多,我不想出去,唐姑娘尚未定亲与我在一处并不妥。儿子心中只记挂着尚在孕中的娘子,还望您能体谅我为人夫为人父的心情。”
&esp;&esp;穆夫人被季成陡然间生出的疏离给惊了,她原本以为自己可以左右儿子的决定,没想到高估了自己。二十多年的隔阂并不会立刻消失,是她操之过急了,快速收拾好自己的心情,她抹了抹眼泪:“我就是舍不得你离开我身边,可我知道要是强留你,你会恨我再也不愿意回来。所以我不拦你,只希望你在过年的时候能与你大哥一起回来,咱们一家人聚在一起过个好年。”
&esp;&esp;季成心上亦有几分难受,笑着点了点头。接下来的日子他除了陪母亲赏冬景更多的时候是待在屋里发呆,暗笑自己是天生的穷人命,眼前放着诸多高雅的玩物,他却连头绪都摸不着,不识字看不了书,不懂棋艺棋盘只能受冷落,上好的碧螺春在手边散发出袅袅茶香,他却是喝不惯,倒真是暴殄天物了。
&esp;&esp;短短数日竟是比一路颠簸还要疲惫不堪,倚靠在踏上不消片刻便睡熟了。名堪从外面进来见主子歇下了,退出去和前来认主的各大庄子管事说:“各位来的不巧,二爷这会儿正歇着,劳管事们在偏厅喝点茶水等一等罢。”
&esp;&esp;老夫人托人给他们提点了两句,他们哪敢不过来巴结二爷?失而复得更受待见,老夫人这般看着倒像是要将所有的家当都给了二爷,大爷心里能依吗?
&esp;&esp;管事们还在偏厅里焦急地等着,穆夫人让绿扶将大儿子请来,母子两人坐在一起谈心,穆宏大致能猜的出母亲心里想什么,他没有开口只是静静地听。
&esp;&esp;“你弟弟回来,我对你有些冷落你该不会埋怨我吧?”
&esp;&esp;“弟弟在外受了这么多苦,压在母亲身上的重担好不容易松下来,儿子并不怪母亲,我得到的东西比弟弟多的多。”
&esp;&esp;“你能想的明白我心中甚慰,今日我是想与你说说咱们家的家业。你在外做官,自是顾不上家里,母亲年纪大了,如今更觉力不从心。你也该是不甘心只做个小县令,往后少不了打点的时候要用到钱物。二郎要是个纨绔子弟,母亲断然不会生出让他接掌家业的心思,你也看到了他秉性憨厚,不是胡作非为的。你有空也可以在一旁敲打敲打,将咱们穆家的家业守好才成,你说呢?”
&esp;&esp;穆宏本就不喜与金银打交道,如今母亲一番动情的解释与他来说真没什么,当即回道:“儿子听母亲的便是。”
&esp;&esp;穆夫人脸上的笑越发深,心情也舒畅了很多,都说大儿子贴心,儿子闹腾,她原先还不信,如今看来倒还真是这样。谁让自己亏欠小儿子呢?自然就什么都先紧着他了,大儿子一直在自己身边长大什么都没短缺,受点委屈也是值当的。
&esp;&esp;季成这一觉睡到了日落西山才醒,听说偏厅里的管事一直等到现在,心中五味陈杂。他不想被京城的事给栓住,可是也不好继续冷着他们,只得出去客气寒暄了一番,绿扶来传话说老夫人在前面备了宴招待各位管事,一时拥挤的屋子里变得空起来,季成叹了口气。
&esp;&esp;“老夫人交代了,二爷身子乏便好好歇歇罢,她也有些日子未和管事的见过了,往后您接手方便些,她得好敲打敲打。名堪,你随我来罢,有些事情你帮二爷记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