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照公主的计划,在元宵节之前,甚至大年初六之前,言实将军就应该停止对倭地的进攻,并表示要和谈。
毕竟倭地是大明眼里的韭菜,而不是死敌,之前也不是没割过,如今再通过卖船事件骗一波,也没什么的。
但问题就是,本该毫无战力,只拥有一堆从公主手里买来的破船的倭地,竟然敢袭击两大江浙沿岸两大府县?!
与此同时。
金陵某楼院。
这不是一处人家,而是一所“公司”。对外有不大显眼的门脸厅堂,往里走几条双层长屋,是雇佣的算员、交易吏们工作的地方。这会儿是大年初三的夜里,依旧能看到几条长屋连门处,有来往的算员手持账册,或几盏灯在屋内亮着。
韶星津坐在窗边,外头飘起雪来,身边奴仆要将窗子合上,他却摇头拒绝:“挺好的,看看景。”
韶星津并不怕冷,只穿着层层叠叠交领的深衣,指尖堪比白瓷无温,只有掌心的茶汤氤氲着热气。
不一会儿,一个打扮似此地掌柜的人,从楼下又轻又急的跑上来,手里捧着厚厚一沓账册。
这家替客户打理资产的投资公司,确实在金陵算得上规模,人脉也广。
韶星津客气的起身,对那掌柜一笑:“可找到了些消息?”
掌柜的诚惶诚恐道:“确实不好找,金陵商局那边不记载太多股东信息,不过从江南股券交易所找到了一些文件。但这也不是原件,是上个月的抄录件,您要不先看看。”
韶星津没有阁老之子的傲气,拱手感谢,坐回原位,低下头翻看账册。
他将灯拿近了几分,仔细翻找许久,周围人静悄悄的不敢开口。果然,如他最恶劣的猜测,他在不知山云这家公司三年前注册信息中,看到了熟悉的名字。
他爹,韶骅。
韶星津眼前一黑,手指紧了紧,可他不想让那掌柜看出端倪,只强装无事继续往后翻。
不知山云是一家规模很大也很低调的公司,资金充足的惊人,好像押对了各个行业的许多公司的崛起。韶星津查他们,还是因为查熹庆公主的环渤船舶制造公司的时候,发现这家不知山云算的上前几的股东了。
不知山云以外其他几家给公主的环渤船舶投资的富商,都算是大明政界商界稍微有点头脸且玩得转的主,连他也都有过照面来往。
但只有不知山云很神秘,韶星津查下去,简直就像是剥洋葱,一个个名字露面,但控股的成分却都少得可怜。他觉得这公司的创立着,简直就像是设下重重关卡等人查,韶星津越查越觉得有鬼,不惜调动些人脉资源,也要深究。
结果深究,揪出来了自己亲爹。
韶星津面上平静温和,心里差点一口气没提上来。
不知山云背后当然不可能是他亲爹!而应该是三年多以前偷了他随身重要物品的白二小姐,一路上交,交到了公主手里!
他也一直想,这些东西如果真的一路到了梁栩、公主的手里,会被怎么用,但他真的没想到:
他三年前丢的一枚印,竟然时隔几年后,在最重要的时间点,坑了他自己。
在向倭地卖船这件事上,韶骅虽然也希望事情办成,帐能平了。但他是典型官场思想——不求有功,但求无过。
韶骅最希望自己能够随时全身而退,在纸面上找不到一点证据。万一这事儿出了问题,也找不到他头上。
韶骅派韶星津南下,也是因为实在不放心有过诸多骚操作的熹庆公主,但他又不能再跟三年多以前一样亲自南下了,就把这个能力还算可以的小儿子送过去了。
韶星津其实就是个监工和传声筒。
但韶骅以为自己做的很万全了,却没想到公主拿到了那枚私印之后,三年来竟然一直以韶骅的名义投资着自己的公司!
这比任何书信的证据,是铁证!
韶骅怎么解释自己丢了最重要的私印都没有人会信。
韶骅已经和公主在卖船这件事上绑死了……如果公主出事,有人追查到底,韶家跑不了!
韶星津都不知道该怎么跟父亲汇报此事。
韶家与公主勾连的最大把柄,源于他三年前弄丢的包裹?
三年半以前,他的疏忽,让韶骅失望,他被父亲当做了弃子扔在衡王府不管,当时连梁栩都怜悯他了吧。
三年来,因为大哥在朝堂上被睿文皇帝不喜,二哥又得病,他才凭借着文章与名声,有机会好不容易爬回父亲眼前。如果再让父亲失望,他就……
韶星津现在只能压下这件事,只祈祷卖船给倭地的事儿顺顺利利结束,今年御前会议也能好好的把国库账目给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