饮茶客套后,梁栩动筷,桌子上众人也终于拈起筷子。
寒暄几句,自然说到了倾茶事件上,梁栩的思是让宁波水师调配船只入江,暂时封锁江面,让豪厄尔的船队不许离开,也进一步设防入江口内外,严防东印度公司其他船队借机来袭。甚至可能借此,再次发动小范围的战争。
这事儿本来无可厚非,言实却眉头紧皱,道:“殿下也该知道我为何南下,只等年后——”他看了言昳一眼。
梁栩略一颔首。
言实接着道:“年后必然要对倭地开战,此时却调拨军力到江内,或许不妥。”
梁栩夹了一筷子青笋,道:“有什么不妥,本来不就要练兵吗?把这次设防变成练兵就好。”
言实:“海战与江战截然不同。”
梁栩:“你要知道若此事扩大,后果会多么严重。”
言实沉默了。
元武拿起酒杯,朝梁栩起身敬酒碰杯,道:“按照王爷的思,这倾茶事件的罪魁祸首,是那位柏沙·马丁对吗?他远东在北海、东海的最后一块殖民地,就是南高丽,七八年前我们也同高丽王联手收回了殖民地——”攻打下南高丽,正是言实将军近些年最大的功绩之一。东印度公司在远东北部失去了最后一点领地。
柏沙·马丁现在唯一一座督府在越南的安义一带。
柏沙算得上东印度各代理人里,地盘少的可怜的那个了。不过欧洲各国还是依赖着来自大明的不少低廉工业和纺、茶、烟三大产业,所以柏沙·马丁在乔治三世那里的政治地位不算太低。
元武虽然带着迂腐文人的眼镜子,模样老实到看起来好欺负,心却比他爹狂野的多,道:“若皇帝首肯,或两广总督、南地的娄伋同,咱们说不定能派一队船只去南越的安义。”
他的思是想要釜底抽薪,直接干了这柏沙·马丁。
梁栩也被元武的想法一惊,道:“这举动太张狂,会引起欧洲各国不满,他一死,也动了东印度公司一大片产业,他们必然不会善罢甘休。”
言昳转了转茶盏,笑道:“我觉得柏沙·马丁死了是再好不过,但咱们要理清楚,怎么让他死,才能死的所有人都能接受。大不列颠的皇帝不觉得丢脸,生还能继续做,甚至东印度公司还能跟我们和善下去。”
众人目光往她身上瞧来。
言昳托腮勾起唇,眯着眼睛笑道:“死在咱们手里没什么问题,但一定要能好好遮掩这件事。谁能遮掩住东印度公司里的人?只有他们自己人了。再说,这个关头想杀柏沙·马丁也不用跑那么远,让他自己来不就是了。”
梁栩一愣:“他们自己人?你是说……豪厄尔?”
言昳笑的柔情蜜,话却让人背后发寒:“我们只是怀疑那放冷枪的人,是柏沙·马丁的人。但豪厄尔应该能百分百确认,否则他不会甘愿被金陵卫兵保卫着,住在教会医馆的。这对表亲都已经到了相互残杀的地步,咱们能不利用吗?只是,到时候还是需要言实将军调拨舰船。”
梁栩经过前几天的事儿,心里稍微有点打底,在言昳将她的计划娓娓道来时,只是心里惊诧,面上不显。
但言实一家三口,则把惊愕写在了脸上。
言实其实刚刚一瞬,看见言昳和涿华对视一笑,想着这两个孩子在一起上了好几年学,说不定还真有些缘分情呢。这女孩虚岁都快十四了,距离谈婚论嫁也不远了,他虽然对白旭宪说不上喜欢,但或许可以问问涿华的思。
现在看来,这女孩简直多智多思,透彻狠辣,远胜其父!
而且,她没有遮掩藏拙的思,不是因为少年狂放,而是她好像举手投足之间都有一股自立的底气。
言昳现在确实有些底气,她产业初见雏形,更何况装傻对她来说好处已经不大了。她现在就要打算挤进这帮掌权者里,再装天真小女孩,只会被当做嫁人的备选,而不是事业合作的备选。
言昳没喝酒,这破地方的饭她也没吃饱,一桌人聊到了傍晚时分,窗外松竹的景致又落下雪来,梁栩才道:“那如此便成了,本王在此先敬将军一杯。”
他抬起杯盏,又转向言昳,笑的眉眼霁色:“也敬白二小姐一杯。一切谋划只为大明永昌、家国安康。”
大明永昌?呵。
皇帝吃个鸡蛋记账三十两银子的大明,川渝劳工连裤子都买不起的大明,每年有三十多个称王称帝的农民叛乱的大明——咱们祝它永昌。
言昳笑道:“永昌。安康。”她跟梁栩和言实几人碰过杯子之后,顺手将杯子递给了身后的山光远。
梁栩一愣。
言昳撒娇道:“我不会喝酒,又年纪小嘛。让我家护院代我喝了,也算是尽了我的心。”
山光远手里忽然被塞了个酒杯,也有些发愣。
但言昳都这么说了,他也便一仰而尽。
梁栩眸光闪了闪,道:“好。今日谈成了这样的大事,本王也心安了!”
席散人也散,出门的时候大家推拒了再推拒,终于梁栩先一步走出去。
言昳和言涿华多聊了几句闲话,说了几句课业走在后头,到门口后,梁栩邀请言昳同程,言昳却拒绝道:“我自个儿让秋远阁的人帮我叫马车就行。小辈现在这儿送过诸位再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