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内好像有些暗,云层聚集,窗外的雨越来越大,迷迷蒙蒙的雨幕逐渐演化成了连续而沉重的雨帘,随着风的节奏一下又一下拍打着玻璃窗。
杜若瑶怔愣了好一会儿。
她初见娄父是那次跨年晚会后,她上台跳舞崴了脚,娄夏联系她的爸爸来接,杜若瑶和娄父只攀谈两句就能知道他与自己的学生并不亲近;每次学校让登记家长,别人总是会把父母都写上,杜若瑶作为实习老师自觉地不去翻看私人信息,但她不止一次听见黄珊珊吐槽说,娄夏每次只写母亲的联系方式,不知道的还以为单亲呢;后来与娄夏又熟一些,就听她说过很多家里的事,母亲出现率很高,但却鲜少扯上父亲,问了就是父亲一年到头经常出差,也见不了几面。
她很久以前就觉得,娄夏与父亲的关系不太好,却没想到原因竟是这样残酷。取出“娄夏”这样的名字,就足以看出他脑子里深深刻着的“兄弟如手足,妻女如衣服”。
说了这么老些,娄夏只觉口干舌燥,长手一勾,把玻璃杯里已经放凉的水拿来,悉数倒入口中。
杜若瑶的视线随着她的手挪动,这人,明明自诩并不是来说什么的,却又因为她的沉默与冷淡,自顾自说了这许多,一边劝解一边自我解剖,将她的顾虑与愧疚全都无形之中堵得严严实实,剩下的,只有翻涌着酸涩的心疼。
娄夏头向后仰着闭上眼,窗外的雨声沥沥中,冷不丁听见对面人道:“对不起。”
她只动了动嘴,问:“在抱歉什么?”
杜若瑶的声音有些闷:“我没想到……”
“其实我还挺好奇,”娄夏缓缓地将头颈回正,看向她,“你是怎么想的?”
她没想到。
娄夏是第二次听见她这么说,上一次是她问她为什么要去撞岑逸阳那辆车。这两次,杜若瑶提问的时候都有些不耐,又在她作答后露出了抱歉的神色,说她没想到会是这样。
一次又一次,这让娄夏不由得好奇起来,她在为自己的设想与事实不符而感到抱歉吗?如果是这样,那她原本的设想又是怎么样的呢?
眨眼间,杜若瑶的眼神闪到一侧,拿起茶几上的空杯去了厨房。
若是以前,娄夏早已急得抓耳挠腮,但她如今似乎料到她要躲,也下定决心无论她躲去哪最后都将被她找到,心中倒是平平静静的,悠然等着她又端了大半杯水过来,正要坐下,娄夏又不依不饶地开口:“这么难以启齿?”
杜若瑶水杯差点没放稳,她不可置信地看一眼娄夏,却正巧对上对方熠熠生辉的浅眸:“要不,你去给自己也倒一杯?”
水是不可能再去倒一杯的,被她炯炯地盯着,杜若瑶无处可躲,她端正地坐回沙发,薄唇蠕动半晌,才下定决心般地抿成一条直线,而后道:“我以为,你是因为她……”
她说得有些难懂,但娄夏胜在理解力超群,她立刻就梳理完毕:“那你上次问我为什么去拦车,也是以为我为了咱薇薇姐?”
杜若瑶不说话了,只是泛起樱色的耳尖和咬起的唇暴露了内心的羞恼。
娄夏有些乐,以前怎么没发现杜老师身上醋味儿这么大呢?
“诶,那可以再问一个问题么?”娄夏问上了瘾。
“得寸进尺。”杜若瑶嗔她一句,却没说不可以。
娄夏坐着朝她的方向挪了几厘米:“那天,你给我发的微信,说什么啦?”
杜若瑶挑起了眉毛,娄夏以为自己没说清,便补充说明:“就是我刚去西北那天,我们去玩越野车,开着开着你回我微信,我一看,手机掉地上被碾碎了,回a市后才修好,兴致勃勃去看,却看见消息被撤回了……”
越撤回,娄夏越是好奇,她凑得更近:“你撤回了什么啊?”
杜若瑶静静地与她对视,那一双眼睛里写了三个大字:“求知欲”。
“忘了。”她镇定地说,看着娄夏立刻变成颇为失望的模样,又忍不住问,“有这么重要吗,让你记了这么久?”
“你怎么能忘记,万一是重要的话呢?”娄夏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模样,“而且啊,你那条消息可是隔了快二十四小时才回我……”
委屈的娄夏语气扭扭捏捏,半晌等不到回音,一抬头,就看见杜若瑶若无其事地在喝水,用的是刚才那个玻璃杯,放下来时,那双薄唇右侧嘴角被蹭上了一点儿温柔的奶茶色。
有点像她的唇釉。娄夏愣了愣,视线往下看向玻璃杯口,靠,那杯沿上的一大块红痕,可不就是她的唇釉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