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于队长白东明,他却想得更多。
白东明除想起那晚公孙龟年犯病到这次犯病,都是与宣素兰有关,其中定有奥妙外,此刻他更多想到的是工作队的声誉。幸亏村干部们都提前走了,除小顺子外,经见此事的都是工作队的人,要不,这件事传扬出去,不仅这位公孙老兄本人,会引起社会不必要的传闻和猜测,更主要的是工作队无论对上无论对下,都要蒙受不明不白的坏名声。那事情可就严重了。
白东明见肖俊英向公孙龟年刨根问底,急忙对肖俊英敷衍说:“老肖,你别问了。没事了没事了。老公孙心中本来就有些不痛快的事,大概现在又想杖义执言,为人家打什么抱不平啦!”
白东明说罢,看一眼公孙龟年,公孙龟年已经清醒过来,恢复了常态,只是像心里堵得慌似的,对大家苦笑着,大口大口地喘粗气。
018
这一天下午,白东明和肖俊英临时做出决定,联席会不开了,并随即让人通知了村干部们,何时继续开,另行通知。
同时,他俩还就公孙龟年,做出两条决定:一、让他搬出老宣头家的窑洞另外换一个住处。最好是和白东明一起住到龙王庙来。二、动员他回一次省城,到医院做一次彻底检查,看到底得的是什么病。
前者,自然是考虑到公孙龟年和宣素兰之间的关系。
尽管他们也不清楚,这两个素昧平生的男女之间到底发生过什么事情,但公孙龟年的两次失态不得不令他们做如是想,两人之间肯定发生过什么事情。白东明把那天晚上看到的公孙龟年犯病的前后情况,也给肖俊英说了。他俩一致认为,尽量避免两人的接触是必要的。同时,白东明和肖俊英商定,对公孙龟年和宣素兰隔离的原因,对外保密。
关于后者,两位正副队长确实是出于对公孙龟年的爱护保护。
在尚未被确定下乡扶贫之前,他们就风闻了公孙龟年停职检查之事。自从知道能同大名鼎鼎的驮夫一块扶贫工作三年,他们都有一种荣幸之感。在一个多月时间与公孙龟年的朝夕相处中,他们更感觉到,无论从哪个角度看,年龄最大的公孙龟年都表现的是一个长者风范。尽管他们崇敬的这位大作家有时有点神经质,有点爱激动,但却很少轻易否定别人,他对几乎任何人都是欣赏的,他对几乎任何人都是持信任、尊重与平等态度的,他似乎有一种天然的爱心的亲和力,而这种爱心的亲和力又总是与他那种认识问题不被现象所迷惑,直抵核心和要害的深刻洞穿力,如影随形般相伴着的,既表现着他的丰富社会阅历和经验,也展露着他的宽广胸襟、高远视野、健全素养、崇高品操,令这些比他年轻的同事折服。
至少对于白东明看来,公孙龟年存在,就是一种主心骨的存在。
这天,公孙龟年没有回老宣头的窑洞休息,就躺在龙王庙东耳房白东明的床上。白东明和肖俊英决定,现在就同公孙龟年进行一次开诚布公谈话,把他们做出的决定告诉他,也把他们对他犯病失态时的情形,和对他与宣素兰关系的疑虑,以及他们对他的崇敬之情,与他共事以来对他的印象等等,统统都告诉他。然后让他权衡利弊,按他俩的两条决定行事。
在那间小耳房里,白东明、肖俊英与公孙龟年的谈话,整整进行了五个钟头,从下午2点钟直到晚上7点钟。
公孙龟年听白东明和肖俊英描述他犯病时的情况,自己还是异常吃惊。怎么会是这个样子?怎么会是这个样子?他不住地喃喃自语。
说到自己犯病时的自我感觉,公孙龟年说,只知道有点头晕,有点胸中憋闷,有点特别想磕睡睁不开眼,至于嘴里说什么,身体哪个部位有哪些变化,以及对周围发生了什么事,自己一概不知道。
说到他与宣素兰的关系,公孙龟年说,他确实与宣素兰素昧平生。公孙龟年没有说,十多年来,这个笔名叫玄鸟的女人就一直在给他写信,写那种信封上总标“内详”,而信中却从来没有告诉过她详细地址的信。而每封信的内容又总是有那句令他心驰神往,也令他胆颤心惊的话,“我爱你千夫,你就是我的千夫”。
当然,还有一个话题,那是公孙龟年不能不说到的,那就是十多年前带领调查组第一次来河阴县,对那桩震动全国的小学校舍倒塌事件的调查。至于后来又参加的中央调查团第二次来河阴,他只简单提及,没再细说,因为第二次调查白东明也参加了,当时省里就抽调了他们俩人。不过。那时他公孙龟年确实是尚并不知道玄鸟其人的,她给他写信,是他出版长篇小说《天眼》并被改编为同名电影之后的事。可公孙龟年在谈到河阴调查时,还是说了几句令白东明和肖俊英深感莫名其妙的话。
那是在肖俊英质疑性地问了如下一句话时,公孙龟年回答时说的。
肖俊英问:“老公孙,我就奇怪,我总觉得宣素兰好像是含糊不清地在叫你的笔名,夫夫夫的,不会是在叫驮夫驮夫吧?”
公孙龟年自己也惊诧的瞪圆了眼睛。
公孙龟年惊异之后,却以平静的口吻说:“当然他是在叫我,可确实她又不认识我。我自己也奇怪,在县招待所见到她时,我就有感觉,好像她在院里转来转去,她就是在找我。大概这是种心灵感应。”
公孙龟年的回答,令白东明、肖俊英感到好笑而又惊奇,他们心里说,好我们的大作家,他竟然还有这种唯心主义的迷信心理。
其实,此刻的公孙龟年在回答这句话的时候,他还想到另一个女人,那就是叶秀子。此刻,公孙龟年突然顿悟:这两个同名不同姓的女人,才是世界上真正了解自己底细的人!叶秀子原名叫叶素兰。
至于说到那两条决定,公孙龟年固执地只同意第二条,到医院检查身体。第一条,让他搬离老宣头家,则坚决不同意。
公孙龟年申明说,如果我搬了家,倒真像我与宣素兰之间有什么不明不白似的。我公孙龟年难道会与一个素昧平生的疯女人发生什么暧昧关系吗?当然,你们两位队长对我的爱护,我是清楚的,也是非常感激的。但我此刻是省委扶贫工作队队员,不是作家驮夫,不是《场》杂志总编辑公孙龟年,我现在唯一职责,就是与你东明老弟,与你俊英大妹子,与全队的同志们,共同搞好咱们的规划,并在三年时间与龟峁庄父老乡亲一道实现我们的规划,让这里山山水水大变个样,让这里父老乡亲的生活大变个样。至于我的处境,我未来的处境,我请你们不要为我操心。
公孙龟年明白无误地告诉正副队长,他已经决定,等省里处分决定正式下达,他就正式弃职为民,落户龟峁庄,一辈子就在这里干了。
白东明肖俊英没想到,公孙龟年竟下了如此一个决心。他们当时随即想到的原因是:看来我们这位大作家这次确实是心灰意冷啰!想远离开他那个风云变幻莫测的“场”啰!想做一个当代隐者啰!可是,他们看公孙龟年神情,似乎又绝非一个消极避世者的神情。
公孙龟年说岀他下定的决心之后,竟然灿烂地笑了。
公孙龟年竟然半开玩笑却又郑重其事地说:“我下定决心,在这里当一个农民,谁还能够把我再怎样?总不会再开除我当农民的资格吧,处罚我再去进城,处罚我再去当什么干部再去当什么领导干部吧!”
磨破嘴皮子,公孙龟年就是坚持不搬家。
没办法,白东明、肖俊英只好依他。但白东明、肖俊英坚持要公孙龟年明天就去地区医院检查。他俩的想法是,县医院条件太差,去省城又太远耽误时间不说,且容易引起省里社会各界的猜测和传言,最好是去地区医院,由白东明亲自陪他去。队里的事,包括这次和村支委、村委联席会议的继续召开,由肖俊英在家主持。公孙龟年同意,但要求推迟两天,原因是前些天他寄给社党组的《检查书》,省纪检委认为“检查很不深刻”,退了回来。社党组又以加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