变故发生得太快,胡孝义的大脑还没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但是身体已经因为生理本能哆嗦成一团,眼泪鼻涕也糊了满脸。
他甚至不知道该先顾哪边:眼前的断刺仿佛下一秒就要捅进来,紧箍着脖颈的手几乎要把脖子捏断,就连压在胸腔上的膝盖都因为主人过于瘦削的体型显得像什么利器,偏偏又力道奇大无比、几乎要将肋骨压折……
他连求饶都不敢求、也没法求!
紧扼在脖颈上的那只手让他喘。息都十分艰难,喉腔只能发出嗬嗬气音,彻底绝了他呼救的可能,快扎进眼底的尖刺更是让他连挣扎都不敢挣扎。
冬日里冰凉的阳光照在少年的脸上,映出了他左边那只比常人瞳色稍浅的眸子,过瘦而凌厉的面部轮廓并没有因为光线显出丝毫柔和,反倒因打下的阴影而添上几分森然。
胡孝义突然认出了这个孩子。
是他!!!
这个小杂种!这个恶鬼!怎么还没被撵出去?!!他不是都伤了好几个人了吗?!
宅子里有时要新招干杂活仆役,找牙行正经买卖奴仆费钱,他叔父舍不得这个花销,便成从流民堆里找人,这些人好打发——给口饭吃就行——就是不太好管。不过倒也无妨,卡着他们的饭食就能把人捏得牢牢的,就是这些人抢饭抢得凶,有时候都能闹出人命来。但是那又有什么关系呢?流民要多少给多少,没了就再找就是了。
买卖奴仆的钱省下一笔,工钱也能省下,再按数报些个死人,主家还给一笔抚恤。一下子赚三头,有比这更划算的事吗?
按说流民里找人只找青壮的,毕竟他们是找人来干活,不是施善的。倒是有一年意外,说是有个小孩力气大的可以比成人,就破例让人进来了。这到底是个孩子,吃得虽然比普通小孩多些,但是总不比成年人,更省花费。
但是把他带进来的人没多久就后悔了。
倒不是因为别的,而是这小孩太凶了,谁动他的饭谁死。
管事的看不过去,想要压压他的气焰,竟然也被伤了,后来陆陆续续又有他伤人的传言……按说这么个刺儿头,早该被撵出去才对,怎么人还留着?!那些人都是干什么吃的?!!
胡孝义在心里痛骂,但是一层又一层冰凉的恐惧却压过了那汹涌的怒火。
他会死在这里吗?!悄无声息、又毫无动静地死在这里?
视野被眼泪浸得模糊,眼前一阵一阵的发黑,胡孝义仍旧看见了那双冰冷、更像是某种兽瞳的异色眼睛。视野暗下去的时间越来越长,胡孝义心底的绝望也越发深厚,他无比后悔这次来找这个小崽子的麻烦。他要早知道是这个人,无论如何都不会来的!!
看见人渐渐不动了,冉韬掐着人脖子的那只手稍微松了点力气。
杀了人是要受罚的。
伤人也是,但是是对方先动的手,而且——
冉韬静静等了会儿,直到那双已经翻白的眼睛恢复了神采。
他盯着人判断了一会儿,确认对方是有意识的,这才吐字清晰地问:“你会说出去吗?”
觉得自己死过已经死过一回,这会儿命还攥在人家手里的胡孝义:!!!
他立刻就想要摇头,但是眼前悬着的那根断枝稳得要命,他稍微有些动作木刺就要扎进眼睛里,他只能用那已经涩的发疼的眼睛拼命盯着人、想要用眼神示意真诚,嘶哑的喉间也终于挤出一点虚弱的气音,“……不。”
得到答案的冉韬满意地收回了手。
……
杨嫣在采蘩院里提心吊胆地等了半天,终于等到换了一身厚实衣服回来的小孩,确认人身上不像有什么伤的样子,她悄悄松了口气。
从那天之后,杨嫣身后就多了个叫“冉二”的小跟班。
按理说这不太合规矩,但是整个宅子里,谁敢跟大小姐讲规矩?再加上两人年纪都还小,就连织烟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过去了,小娘子高兴就是了,又不是在京中——更主要是,她就是拦也拦不住。
冉二的事就这么解决了,但杨嫣这段时间过得却不顺利。
她对照着名册,把整个宅子里姓“赵”的奴仆一一观察过去,连挑粪的那位赵老大爷都没有放过,愣没从中发现任何一个有未来大佬潜质的人。
书里给的信息太模糊了,完全没说这位大佬到底什么时候被卖进杨家,又呆了多久,怎么走的,关于大佬的个人资料更是稀少到几乎没有。众所周知,皇帝这个职业又是没有就业年龄限制的,既有刘老三那种大器晚成、赶在古代人均寿命末期才揭竿起义的,又有李二凤那种十六救驾、十八随父起兵、二十四平定天下、二十八玄武门事变逼父退位的傲天……谁知道这位大佬是哪一种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