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下探子回报:“倒也没有抓几家,荣国府、宁国府的人被圈了,不过他家的男丁本就跟着扶摇翁主上了船,如今码头上倒是围了不少人,不过船开了也就没事。但是贾家的人像是不肯,想求将军做主,同皇帝交涉,把家中女眷救出来。”
“哼。”吴廉水冷笑两声。荣宁二府本就是他的弃子,原来的计划就是借着几家老旧贵族的笨拙吸引皇帝的注意力,或杀人,或放火,把事情闹大一些,弄得民怨沸腾、越乱越好。趁着皇帝出兵镇压的时候,他们的人才好下手。虽然京城里的驻军颇多,然而又要顾及百姓,又要镇压叛乱,这些人家住的也都是显贵地方,东一榔头西一棒槌的,是要分散不少兵力的。所谓的弃子,本来就是棋盘上故意卖弄的破绽,从来就没打算救。这两家没用至此,什么都还没做就被识破了,还指望他去救呢?
“其他人家呢?还有半个时辰就好明烟了。”
“回将军的话,”探子犹豫道,“他们听闻荣宁二府被圈禁了,有些惊恐,如今有几家已经有反悔的迹象。”
这也是人之常情。吴廉水拿如今武将地位不在说服他们,拿未来的加官进爵利诱他们。可是真正胆大包天的,未免想到“他吴廉水干的,我虽然不如他,然而等他和皇上闹得不可开交时,我坐收渔利,也能干得”,而那些胆小的,虽然答应了他,也觉得他的主意很好,可是真的要他们动起手来,就瞻前顾后了。皇帝动作实在是迅猛,没等什么人反应过来,荣宁二府已经被团团围住,抄出的金银珠宝也没避人,正大光明地沿着街道充了国库,报抄查出的赃物的单子的太监声音奇大无比,这家早上嫁儿子,下午被抄家,满街满巷的百姓都议论纷纷,事情怎么会不传到别家耳朵里?他们自然是明白——事情败露了。
有点良心的,还跟吴廉水的人商量商量,没良心的,只恨不得把院门锁牢,再不见客,只当前几天信誓旦旦拍着胸脯要做出一番大事业的不是自己。
“将军也不必生气,那些人的名堂,咱们不是原就晓得吗?但凡他们有些出息,也不至于沦落到这个地步。”吴敏峦劝道。
皇帝虽然重文轻武,不过也不是痴傻的,自然知道武将守边关的重要性。几个能干的到底还是受了重用。单看他虽然忌惮吴廉水,但这么些年也没夺过他兵权就知道了。如今在京城里头,守着祖上的爵位,什么也动不了的,多半是太上皇时候养下来的废物闲人。吴敏峦心高气傲,起先吴廉水要联合他们,他还得口口声声叫这些人“大人”,心里呕了个半死。如今可算是有机会发泄一口闷气。
“哦?”吴廉水笑道,“如今咱们这么不顺,皇上三言两语就打法了我们的先手,敏峦看起来不着急?”
吴敏峦行礼道:“下官知道大人必有后招。且是京城无法反应的后招。”
“哪里是我的后招。不过皇上聪明一世,可惜儿子太多。他要是早早封了太子,把几个儿子赶到封地去,那是另一种说法。不过现在嘛……”
的确,虽然大家伙儿早就知道,太子爷是秦楚齐这三个人里头出来,甚至如今已经得了皇帝金口玉牙的允诺,说是水浮为太子,可是一日不封太子,这些王爷的品级就一日相同。只除了齐王从亲王降为了郡王,内务府按制收了他的部分田庄、更换了不少器皿、王妃侧妃等的用度,其他的几个,王府里能养多少兵、每年领多少俸禄、田庄铺子每年收多少租子,倒也是一模一样的。就是齐王现在是郡王了,他原来养的那些门客也还没走呢,哪能真一点作用都不起?
太平盛世,这些人也就认命了。可是现在不一样,乱世将至,谁愿意一辈子给别人磕头?更别说水浮其实并不是一个气量多大的人。就吴敏峦知道的,赵王、魏王二人就颇为不忿他往日的倨傲。赵王更是说出“打小就爱抢我的东西,将来他发达了,是不会给我留活路的”这样的话来。当年席淞曦叛乱,是他亲自去举报了席家,那是他伴读家,同他荣辱与共,更是他门下最得力的助手,却全都是给水浮做了衣裳,他能忍?
几个皇子之间必有一番争斗,等那时候,才是吴家出手的真正时机。
“下官愿领五百人,突袭顺城门粮仓。”吴敏峦自觉请缨。
顺城门粮仓靠近西大街,储量丰富,一旦开战,它能给北京城里头的官兵提供最有力的保障。而吴家军在此处到底是客,他们又是潜藏而来,没有“粮草先行”的道理,本来就是打着从扶摇翁主那里“借”一些,再捣毁粮仓的主意。如今顺城门粮仓倒的确是最便宜、最能叫京城人心惶惶的选择。
“去吧。”吴廉水欣慰道。
第278章
吴敏峦身长八尺;骁勇善战,他是吴廉水心腹中的心腹,倒也不全是因为兄长的面子。命人换好衣裳:“都脱了自己的战甲,换好了列队。”他们无疑是准备充分的——带了四百余人;皆能换上秦王府亲兵的衣着,甚至还仿了秦王府长随杜逐的腰牌;临走之前也不忘再提点一句:“我带一队人从正门进去,其余人,从地道去顺城门外振奋巷、元子巷,听鞭炮声、见火光行动,不得冒进;若是被察觉了;宁可不带粮草出来;放火烧了,不能恋战,听清楚了?”
“是!”
“我再说一边,不得冒进,不得恋战,违者斩立决!”吴敏峦又低喝了一声。他是知道这些当兵的,军饷粮草就是他们的命,这次他们为了隐蔽,没有带太多的粮草来,虽然有各个世家支援,然而这些汉子们居安思危,总担心不够吃穿,听说这次要奇袭粮仓,早就磨拳霍霍,然而军纪必须说清楚,他们是去破坏的,能多抢些粮草自然是最好的,抢不走的,当然得烧了,若是因为舍不得,留了大头给京城,可就得不偿失了。军令如山,少不得再强调一遍。
吴家治军极严,强调了两次的东西,若有违反者,可不管什么“法不责众”的事儿,说罚就罚的,连吴廉水之子都当着众人的面被赏过军棍,一时之间,众人肃容,再次齐声应道:“诺!”声音嘹亮,纵然只穿着侍卫衣衫,但观其威武凛肃、声哄似钟,谁看不出来他们的训练有素?
“走!”吴敏峦一声令下,四百人迅速散开,各自跟着什长行动起来,然而路线杂乱若此,脚步声却一致得不见一丝异声,若是有专业的人在,就能看出,这已经不是普通的、训练上一两年的兵能拥有的素质了。
吴廉水是为他妹子、是为吴敏峰才对皇上不满的?可别开玩笑了,他练这兵,绝不少于五年。
林沫左手执账册,右手一把匕首已经插进了麻袋子,带出一把谷米,他凑过去闻了一闻,又命人随手抽出一袋来过称,连抽了几袋,叹了一口气:“数目是不差多少,只是怎么这么多陈米啊?”
“大人,粮草告急了好几回,不能不屯着点啊。”户部顶替陈也俊的员外郎姓张,字如饮,是自己考上来的,原是个穷苦出身,看了满仓的粮草,已经觉得是意外之喜了,“何况如今没灾没仗的,这些陈米慢慢吃,能吃个好些年,省了今年收税的不少事呢。”
林沫听着没灾没仗几个字,心里苦笑了一声,道:“也不能让将士们老吃陈米。”张如饮道:“如今四海升平,粮草满仓,才是盛世气象!不怕大人笑话,我们小时候,想吃白米都吃不到的,邻里乡亲也有入伍的,时常饿着肚子上战场,一天能有个窝窝头就不赖,如今这里有米有面,甚至还有白面,已经很不容易了。”
“这里是京城,守军还有世家子弟呢,能吃上这些,不代表下头的人也能吃上。”林沫随口应了一句,他是去过山西的,那年天降大灾,放下去的灾银不见踪迹,连从别地给灾区运去的口粮都不知所踪,要不是符源强行开仓放粮,死伤只怕更惨重些,然而不放不知道,一放才发现,晋阳城的粮仓竟然储备极少,最后还是他硬抓了几个米商,逼得他们“自愿赠粮”,朝廷也是自那时起,开始加重商税,控制米价布价,尤其加大了管制私盐的力度。
如若卢康真的和吴廉水有些关系……林沫眼底一冷,而后又一笑,道:“这边盘点完了,咱们走罢。”
正要往下一个库房去,有人来同他寒暄:“林大人,今儿个来盘点的人这么多?”
“嗯?”
“说是三殿下也派了人来。”
林沫讶然道:“不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