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母只觉得头疼,又不能说有事非得叫贾琏做,心里只怪史氏多事,又暗暗生疑,不懂她平白无故地怎么问起了琏儿的事情。
暗地里同鸳鸯一说,鸳鸯劝道:“老太太多虑,依我看,琏二爷同二奶奶倒不像是要推脱的,不看今儿个在二太太面前说的话?倒是二太太像是不放手的样子。要我说,王家太太倒也不像是来管闲事的,王大人要二爷奋进倒是有可能。”
贾母心想也是,如今四大家族中年轻一辈入仕的本来就少,贾琏本也是个游手好闲的,身上的一官半职还是贾赦替他捐的,只是他这些时候难得的勤奋,居然也叫上司开了眼,本来就是世家公子,门路子多,若真心想做出点什么来,也没人能拦着。
王子腾自然是兴奋的,他没有女儿,素来对凤姐儿视如己出,如今侄女婿出息,他当然高兴,同时也心有戚戚。如今皇上爱用年轻人,前有林侯意气风发,后有柳郎浩然正气,便是容二,也是聪明果敢,几回遇到都是不卑不亢谦和有礼的,他们四家到如今,出了个认真当值的居然就算出彩了,还真是让人不得不叹。
贾家的下人口风不紧是半个京城都知道的,水浮自打从林沫那儿得知了还能这么着也挺高兴,叫家里人打探打探消息。听说了一些碎语,心里颇是难耐,然而等了几天也没等到林沫有什么话要说。
他也说不准林沫是怎么想的,自己也没把握能猜得透靖远侯的心思,语气旁敲侧击,倒不如直接问了清楚。
林沫像是讶异于他的光明正大,闷了半晌才缓缓道:“外祖母还没觉得怕呢。”
还敢与甄家通信,说明贾母的心里还没有把这个当回事,那么即便是拦下来信件,想来也是一堆暗话,算不得证据。何况人总要到最慌乱的时候才会不记得编好理由,现在拿到那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只言片语,被倒打一耙的可能性更大。
水浮也不得不叹道:“也是。”
“没关系,我最不缺的就是耐心,等他们跳坑就是了,不会太久的。”林沫笑了笑,说不出是高兴还是无趣的模样。
水浮吸了一口气:“可惜父皇并没有打算给我们太多时间去等。”
“天子的打算,我一个做臣子的怎敢随意揣摩,不过我想着,陛下爱民如子,必然是希望盐政清白的。”林沫摸着手炉,微微合上眼睛,“左右不过是几个月的事儿,金陵几家如今人是越来越多了,可是管用的实在没几个,趁着王子腾大人不在京里,这事能办妥当。便是王大人回来了,他们王家的败家玩意儿也不少,王子腾能坐到如今的位子上,心思不少,不会做损己利人的事儿。便是老圣人催起来,殿下可是太上皇的亲孙儿,老圣人纵然偏爱老臣,隔辈亲总是差不了的。”
水浮瞧着他的模样,忽然想起了很久以前跟在皇祖母身后的那个姑姑,总是一副悠闲自在漠不关心的模样,然而最后却是不声不响地拿出了宋太妃勾结前朝的证据,还以死以示清白,玉石俱焚地把皇祖母保在了皇后宝座上。
冬晨的太阳暖融融的,透过宽厚的木窗却不能将温度照进来,林沫又没有生火盆,所以整个屋子都冷飕飕的,这让养尊处优的三殿下有些吃不消,他极力克制着自己打寒颤的可能性,随后问道:“需要多久?”
“不会太久的,更何况,现在柳学士不是盯上他们家了么?他们家里有个凤凰蛋要过生辰,帖子送到我府上来了,安的是什么心思,傻子都能猜出来。左右能依仗的不过那么几个人,算是病急乱投医了,若是有人再添点柴火,时候也算是到了。”他将一堆杂七杂八的账本核对好,摞成一团,他发了一通脾气,如今也不做那些杂事,只是这核账本子的事便是曹尚书也逃不过,他自然也只得认一认,何况这一小行数字里头,学问可大得慌。
水浮来了兴致:“柳学士?哦,同小容同年的那一位么?倒是好文才好身手好胆识,三文三问,振聋发聩。”
文人风骨罢了,也只有那些寒窗苦读的秀才举子们会大呼痛快,已经鲤鱼跳龙门的人看了,却不敢多说些什么的。林沫眼色一闪,嬉笑道:“可不是,柳学士的族弟打了贾家的表亲一顿,被贾家的表亲满世界地通缉呢,柳学士脾气不大好,他对着茜雪国的女太子都敢扔笔,宁国府的下人也真敢到他姑姑门上去闹。他到底与理国公同族,谁不看看理国公的面儿呢。”
水浮自然是明白他的意思的:“柳学士那位族弟到底什么来头呢,他如此护着。”
林沫摇摇头:“我哪里知道呢。”
水浮自然不是白问的,自打他知道了还能从奴才嘴里套话起便起了心思,叫手底下信得过的人悄悄地打听,收获颇丰,再细心些却是冷汗淋漓——他堂堂秦亲王府,门第如此高深,下头的下人也是什么样的人都有,他的庶妃武氏身边的一个奶兄,竟然大言不惭地在赌坊里头吹过。只是多问问了却发现,打听不出什么靖远侯府的消息来。
“林家的人还真没得说,要奴才说,京里的大门大户的,便是粗使丫鬟,那也是灵气逼人的,哪有他们家,大丫鬟奴才们是见不着的,可是那些个粗使的,真真就是木头人似的,又笨又不灵光,奴才们旁敲侧击个半天,他们什么都不知道。”
“哪里是他们不灵光啊。”水浮叹了一声,也不得不感叹两句。
林家在山东江南虽然有底子,然而到京里来却也买过不少下人,不是没人家打过这样的主意,可人家愣是能把买办牙子都唬住,能有什么法子。水浮心里暗想,林沫这个人,若能为自己所用,那真是万好不过,若是从了皇叔皇弟们……
亏得当初水溶下手早。
旧家说水溶是贤王,算是对他王位的尊敬,也带着一些“闲王”的调侃,新臣嘴上不评价北静王,心里也约莫是觉得这个王爷是无能的,水浮却是心知肚明,北静之资,不输靖远。
他自然是想不到,幼时的小小施恩会得到如今这么大一个助力,悬着水溶悬了这么多年,他心里也开始微微地得意起来,吕王妃很不错,年轻明艳,知晓进退,服侍得父皇母后都高兴,还给他生了两个嫡子,他也不是爱好男风的,偶尔给水溶一点盼头也就是了,犯不着押上自己去,只是如今的水溶却也有些难以捉摸了。
他和林沫的交情,连太上皇那儿都听说了。
太上皇年纪大了,喜欢看生的俊秀的后辈,水溶人虽然滑头到谁都能看得出来他的左右逢源,幸而还没什么大过处,好话也会说,太上皇便经常在召见忠顺王逗乐的时候,顺便召见北静王养眼。
忠顺王屡次三番地在他面前提北静王与靖远侯的交情,老圣人听个几次,也上了心:“靖远模样生的不错呐。”
朝里头有人好那龙阳,太上皇不是不知道,便是他自己,身边的几个小太监,模样也都生的不差,达官显贵的,谁家里养个男宠,叫人知道了也不算什么大事,北静王这样的却不多见,二十多年没娶亲,自然有人猜得出来缘由,不敢分说罢了,皇帝是巴不得北静王府自此绝了后,可是他今年不但娶了妻,妻子还见了喜,这叫太上皇纳了闷。
水溶微微一笑:“靖远侯模样若生的差,大长公主也不肯招他做孙女婿的。”
太上皇点点头:“这是自然。”便也没说的下去。
第65章
林沫和水溶的这份交情;甭管是真是假;既然都呈到了二圣面前;连皇太后都要打趣打趣;那么即使两人见了面总要话中有话刺刺对方,明面上还是要亲亲热热地互道一声王爷侯爷,哪怕交握着的手再互相用力;脸上还是笑嘻嘻的。无怪连太上皇都要想歪。
这么亲密的关系;水浮多想想也不是不可能。
水溶是他的一枚好棋子,不需要拉拢就能自动靠上来,还能帮他牵制四王八公,连林沫这样的好助力也能给他拉来。毕竟;不管靖远侯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在天下读书人的眼里,他状元出身,品格端方,还是文宣公的女婿,当今皇帝对他的重视足以让年轻人们为之一振。
撇开名声不谈,胆大、心细、血冷,如今背后更有了和惠大长公主这样的靠山。
因为先前维系靠的就是水溶对自己那不可为外人道的心思,水浮倒也不曾威逼更不曾利诱过,北静王也不是那么好收买的,但是如今,越来越显得,水溶的心思有那么一点转向了林沫。
谁都知道,北静王是爱好结交八方群雄的,闲着没事串串门子,遇到红白喜事出个份子,偶尔镇个场子,花点小钱,很少真正给人家帮大忙的时候是在不多。但是人不但帮靖远侯,还亲自帮,甚至靖远侯娶妻,他不到大长公主那儿结交权贵,跑侯府上帮着迎客,交情可见一斑。